赵默的生活似乎又回归了深宫固有的沉寂节奏。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偶尔去医官院翻翻古籍、去旧档库问问典故的透明皇子,沉默寡言,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夜深人静时,静思殿后方那片小小的竹林,才会成为他演练融合武道、吞吐天地元气的秘密场所。
内力与气血的融合日益精熟。《易筋锻骨篇》的功效持续发挥着作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根基被不断夯实,经脉宽广坚韧,丹田内的九阴真气已从溪流汇聚成一片不小的湖泊,运转之间,沛然之力涌动。化劲的境界在内力滋养下愈发圆融,对周身环境的感应也提升到了新的层次,十丈之内,飞花落叶皆逃不过他的感知。
黄蓉那日之后并未立刻再来,但赵默知道,以她的性子,这深宫怕是困不住她第二次。他并不担心,反而有些期待这古灵精怪的少女能带来些外界的变数。
变数来得比预想更快,却并非来自江湖。
这一日,宫内忽然传出旨意,官家将于今夜在琼林苑设“家宴”,宴请几位宗室子弟及近臣。旨意末尾,竟罕见地加上了“默皇子亦需列席”。
传旨太监那公事公办却又隐含一丝探究的眼神,让赵默心中微动。他这位“透明”皇子,何时有资格参与这种规格的宴席了?是那夜藏书阁之事留下了蛛丝马迹,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还是仅仅因为自己近期频繁出入医官院和档库,引发了无聊的猜测?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一个观察宫廷局势、甚至接触某些人物的机会。风险与机遇并存。
夜幕降临,琼林苑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宴席排场并不算极度奢华,却透着皇室特有的雍容气度。几位王爷世子、得宠的郡王、以及史弥远余党中的几位核心大臣均已落座,彼此谈笑风生,暗流涌动。
赵默被安排在靠近末尾、毫不起眼的位置,正好符合他的一贯形象。他低眉顺眼,默默观察着在场众人。
主位上的理宗皇帝赵昀,面色略显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刻意提振的精神,但眉宇间积郁的忧色和疲惫却难以完全掩盖。一旁作陪的阎贵妃,容貌美艳,笑语嫣然,顾盼间却自有威仪,与几位大臣眼神交换频繁。
席间,一位据说是某位郡王带来的西域番僧,正表演着“吐火吞刀”的把戏,引得众人阵阵惊呼。赵默却看得分明,那番僧体内有一股灼热却略显驳杂的内力流转,所谓的“异术”不过是内力与一些药物、戏法结合的小把戏,哄骗常人尚可,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表演完毕,番僧单手行礼,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席间几位皇室子弟,最后在赵默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虽快如闪电,却瞒不过赵默的感知。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审视和……恶意?
“好!大师果然法力高深!”一位与史党关系密切的宗室子弟抚掌赞叹,随即转向皇帝,“官家,近日宫中似有邪祟流言,扰得人心不安。可否请大师于宫内设坛祈福,以镇邪氛,保我大宋宫闱清净?”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微变。几位清流官员面露不豫,显然看出这是史党余孽借机安插人手、甚至搞“祥瑞”把戏的由头。皇帝沉吟不语,目光看向阎贵妃。
阎贵妃轻笑一声,柔声道:“官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大师真能保宫中安宁,也是一桩好事。”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位刚刚表演完毕的番僧,忽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赤红如血,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猛地抬头,双眼血红,竟发出一声不似人言的咆哮,状若疯魔地朝着主位上的皇帝猛扑过去!速度奇快,带起一股腥热的风!
“护驾!!”
“有刺客!”
席间顿时大乱!侍卫们惊呼着冲上,但事发突然,那番僧距离御座又近,眼看就要不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能想到,刚刚还在表演的番僧,转眼就变成了行刺的疯子?
唯有赵默,在那番僧体内气息刚出现剧烈波动、眼神变红的刹那,就已经察觉不对!那不是走火入魔,更像是被某种极其阴毒霸道的手法瞬间激发了所有潜能,并摧毁了神智!是傀儡术?或是某种邪门毒功?
电光火石之间,不容细想!
赵默原本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眸中精光一闪。他坐在末席,距离御座最远, physically 拦截已不可能。
但他有别的办法!
只见他右手在桌下悄然一拂,一根用来别住袖口、以防用餐时沾染油污的普通银质餐针已落入指尖。下一刻,他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
“嗤——!”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喧嚣完全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那根细小的银针,灌注了凝练的九阴真气和一丝高度集中的化劲钻透力,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银色闪电,跨越数丈距离,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疯魔番僧后颈的“大椎穴”!
大椎穴,乃督脉要穴,总督一身阳经!赵默这一针,并非简单刺穴,而是将一股阴柔冰冷的九阴真气,混合着能瞬间阻断神经传导的化劲,猛地灌入其中!
正狂扑向皇帝的番僧,身体猛地一僵,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脸上疯狂的表情凝固,赤红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僵硬。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傀儡,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口鼻眼耳中,缓缓渗出黑血,显然体内那股狂暴力量的反噬和赵默这一针的霸道,已然断绝了他的所有生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番僧暴起发难,到他突然僵直倒地,不过是一两次呼吸的时间!
冲上来的侍卫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席间的王爷大臣们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皇帝脸色煞白,被阎贵妃和太监们团团护住。
刚才……发生了什么?那番僧怎么突然就倒了?
唯有少数几位眼力极高、或本身就修习武艺的宗室子弟和武将,隐约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银光,目光惊疑不定地投向末席那个缓缓收起手、依旧低眉顺眼、仿佛被吓呆了的默皇子。
是他?
可能吗?
隔空数丈,一针毙敌?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暗器手法和内力修为?!
“查!给朕彻查!”皇帝惊怒交加的声音打破了死寂,“这妖僧是何人引荐?!宫中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一场好好的家宴,顿时变得风声鹤唳。侍卫们紧张地搜查四周,太医上前查验番僧尸体,众臣窃窃私语,看向引荐番僧的那位宗室子弟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幸灾乐祸。
赵默重新低下头,仿佛被眼前的变故吓得不敢抬头。但他能感觉到,数道探究的、震惊的、甚至隐含杀意的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自己这看似自保的无奈之举,终究还是将他推到了台前。再想完全“透明”,已是不可能了。
祸兮福所倚。风险已然降临,而机遇的种子,或许也已在某些人心中埋下。
至少,那位端坐龙椅、惊魂未定的皇帝陛下,在震怒和恐惧之余,看向末席那个“体弱”皇子的眼神里,除了惊疑,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夜宴匆匆散去,留下一地狼藉和无数猜疑。深宫的暗流,因为赵默这石破天惊的一针,开始加速涌动。
而赵默回到静思殿,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银针破空时的细微震颤。他摊开手掌,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圆融一体的力量。
“看来,安静修炼的日子,要结束了。”他低声自语,眼中却并无惧色,反而燃烧起一丝跃跃欲试的火焰。
江湖不远,朝堂已在脚下。这天下第一的路,终究是要一步步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