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暂居的别院一时间成了京城中一个奇异而引人注目的焦点。一方面,是母子重逢的感人戏码,市井混混成是非竟真是古三通之子,且其母竟是二十年前那场风波的核心人物;另一方面,则是权倾朝野的铁胆神侯朱无视,竟以“故友”之名,频频前来探视,态度温和关切,与平日的冷峻威严判若两人。
别院内,气氛却并非全然温馨。
素心虽已苏醒,但沉睡了二十余年,身体极为虚弱,精神也时常恍惚,需要静养。她对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而困惑,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便是眼前这个咋咋呼呼、却眼神孺慕的儿子成是非。
成是非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笨手笨脚地学着照顾人,将外面听来的趣事说给素心听,逗她开心。母子间那份天然的羁绊,迅速消融着二十年的隔阂。
然而,每当朱无视前来,院中的空气便会变得微妙而凝滞。
这一日,朱无视又带着诸多珍贵补品前来。他步入内室,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的素心身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深情与痛楚。
“素心,今日感觉可好些了?”他声音放得极柔,生怕惊扰了她。
素心见到他,眼神有些复杂,带着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愧疚。她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劳神侯挂心了,好多了。”
成是非站在一旁,挠着头,表情有些别扭。他知道是朱无视当年打伤母亲,也是他将母亲冰封,但毕竟也是他保住了母亲的性命,如今又这般殷勤…这让心思简单的成是非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闷声道:“多谢侯爷。”
朱无视的目光扫过成是非,看到他酷似古三通的眉眼,心中便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是非侄儿照顾母亲辛苦,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向本王开口。”他将“侄儿”二字咬得微重,像是在强调某种关系,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又温言与素心说了几句话,询问太医诊脉的情况,叮嘱下人仔细伺候,举止无可挑剔,俨然一位关怀备至的故交长辈。
但当他起身告辞,转身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痛苦与阴郁。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为什么?为什么醒来的第一眼看的不是他?为什么心里念的始终是古三通?甚至…还为他生下了孩子!二十年!他守了她二十年!却抵不过那个早已化为枯骨的可恶家伙!
嫉妒的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但他不能发作,他不能在素心面前流露出半分。他只能将这一切更深地埋藏起来,用更加“完美”的关怀将她包围。
马车驶离别院,朱无视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疲惫与戾气交织在他脸上。
…
别院另一侧的阁楼上,朱宸濠负手而立,远远望着朱无视的马车离去。
“王爷,神侯似乎…很在意那位素心姑娘。”心腹低声禀报。
“他在意的,是他求而不得的执念。”朱宸濠语气平淡,“得到人,得不到心,有时比彻底失去更折磨。”
他转而问道:“宫里的那颗豆蔻,记录都处理干净了?”
“均已办妥,绝不会有人查到是王爷您向陛下开的口。”心腹回道,“另外,按您的吩咐,关于天香豆蔻‘服二醒,需服三方能生’的完整药效记载,所有相关典籍的对应部分,都已…模糊处理了。”
“很好。”朱宸濠点头。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一部分,让不该知道的人永远蒙在鼓里,这才是掌控局面的关键。
他看了一眼下方院落中,正小心翼翼喂母亲喝药的成是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一年之期…时间不多了。
…
深夜,护龙山庄密室。
朱无视面前站着低眉顺目的铁爪飞鹰。
“查清楚了吗?曹正淳到底是从何处得知素心之事?”朱无视的声音冰冷刺骨。
飞鹰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线索似乎被人刻意清理过,最早似乎源于太医院一份残缺旧档的意外发现,但经手之人众多,且时间久远,难以追查源头。曹正淳似乎也是偶然得知…”
“偶然?”朱无视冷笑一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继续查!本侯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他绝不相信曹正淳有那个运气和脑子能凭空挖出他埋藏最深的秘密。
“是!”飞鹰应道,迟疑了一下,又道:“侯爷,还有一事…关于那成是非的金刚不坏神功…似乎比记载中更为…灵动?竟能自主触发,克制魅影神功…”
朱无视眼中寒光一闪:“古三通…死了还要留下个孽种和功夫来恶心本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此事本侯自有计较。下去吧。”
飞鹰退下后,朱无视独自沉思。成是非…这个意外因素,必须控制在手中。或许…可以从素心那里入手。
温情脉脉的面纱之下,算计与暗涌从未停止。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局中看到了希望,却不知自己或许正走在别人预设的道路上。
而朱宸濠,则如同一个最高明的棋手,默默调整着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等待着最终将军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