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废弃酿酒厂。
这里曾经是前朝某个王爷的私家酒坊,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几个巨大却早已干涸的、散发着霉味的酿酒池。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酒糟腐败后的、酸腐刺鼻的气息。
这里,就是战狗的老巢。
最深处的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里,烧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皮炉子,炉火烧得正旺,将整个屋子都烘烤得暖洋洋的。
战狗赤着上身,露出那一身虬结的、被油汗浸得发亮的健硕肌肉。
他脚边已经扔了七八个空酒瓶,手里正拿着一瓶刚开的、最烈的二锅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地灌着。
他的心情,很不好。
派出去办事的刀疤脸一行人,从早上出去,到现在都快天黑了,依旧杳无音讯,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这让战狗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按理说,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厨子,五个带着刀的壮汉,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连一根烟的功夫都用不了。
“他妈的,一群废物!办完事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战狗将酒瓶重重地墩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对着旁边侍立的一个心腹骂道,
“去找!把刀疤脸那几个混蛋给老子找回来!告诉他们,要是耽误了老子跟秦淮茹那个小娘们的春宵一刻,老子把他们几个全扔进酿酒池里当酒糟!”
那心腹被他身上的暴戾之气吓得一哆嗦,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是,是!狗哥您消消气,我这就去!”
然而,他刚跑到门口,门帘就被人从外面猛地一把掀开。
一个负责在外围放哨的小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褪,那表情,像是白日见了鬼,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狗……狗哥!出……出大事了!”
战狗眉头一皱,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他抄起桌上的酒瓶,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那小弟狼狈地躲开,酒瓶“哐啷”一声在墙上砸得粉碎。
他顾不上满地的玻璃碴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狗哥!咱们在西城的几个场子,还有北街的赌档,全……全被人给端了!”
“什么?!”战狗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条子动手了?”
“不是!不是条子!”那小弟快要哭了,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群神仙!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用的家伙全是扫帚、板凳、擀面杖!可下手……下手比条子黑一百倍!他们不抢钱,不拿东西,进来就把咱们的兄弟手脚全打断!一个……一个囫囵的都没留下啊!”
战狗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门外,又一个浑身是血的手下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带来的消息,更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狗哥!东子……东子哥在南城的地下烟馆,被人……被人废了!”来人嘶声喊道,“对方就十几个人,全他妈是娘们!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动手,烟馆里所有兄弟,都被挑了手筋脚筋!他们……他们只问了东子哥一句话!”
“什么话?!”战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们问……‘今天凌晨,东单胡同,谁干的’!”
“东单胡同”这四个字,像一把无形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战狗的心脏上!
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一股深入骨髓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全身!
他猛地想起了那个被他派出去、至今未归的刀疤脸!
他想起了那个把自己当成货物一样交易给他、只为了报复傻柱和娄晓娥的、蛇蝎般的女人——秦淮茹!
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荒谬和惊恐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难道……难道是那个厨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个任人拿捏的软蛋厨子,怎么可能调动起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简直比说书先生讲的天方夜谭还要离谱!
然而,就在他心神剧震、惊疑不定之际,第三个手下,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撞了进来。
他没有跪下,也没有哭喊。
他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无尽恐惧的语调,喃喃地说道:
“狗哥……刀疤……刀疤哥他们,找到了……”
“在哪儿?!”战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双目赤红地咆哮道。
那手下被他摇晃着,涣散的眼神,缓缓地,望向了北边的天空,声音轻得如同鬼语。
“德胜门……城楼……”
“他们五个,被人发现……赤身裸体地吊在德胜门的城楼上,人……人没死,还活着……”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句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话。
“但是……他们每个人的双手……都被齐腕剁掉了!舌头……也被割了……就那么吊着,像五块被风干的腊肉……”
轰——!
战狗的脑子里,仿佛有万千惊雷同时炸响,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他手中那个一直紧紧攥着的、厚实的玻璃酒杯,“砰”的一声,被他生生捏爆!
无数锋利的玻璃碴子,深深地刺入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
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只有一股冰冷的、彻骨的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疯狂地向上蔓延,穿过他的五脏六腑,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他惹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软蛋厨子,也不是什么被逼急了的疯女人。
他一脚,踹开的,是地狱的大门。
他招惹的,是一个行走在这座城市里,连王法都管不了的……阎王!
战狗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那张狰狞的刀疤脸,此刻已经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