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腐苔沼泽边缘那个隐蔽的洞穴里,牧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血红色,像劣质的染料一样,顽固地浸染着他的瞳孔,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嗜血冲动和龙血灼烧感的烦躁,就立刻翻涌上来,差点冲垮他勉强建立起来的精神防线。
他对自己现在的情况,看得非常清楚。
灵魂反噬,在接连吞噬了准白银阶的龙化狗头人,以及两名三阶巅峰狗头人的部分灵魂之后,已经恶化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从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嗜血、容易发怒,到现在几乎持续不断的狂躁、思维混乱,以及对毁灭和鲜血的极端渴望,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事实:他正在滑向彻底疯狂的深渊。
现在,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体内的恶魔掰手腕。每一次思考,都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去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混乱念头剥离出去。他就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表面看起来还算平静,内里却早已是滚烫的熔岩在翻腾,只等着最后那一下爆发。
“绝对不能再吞噬灵魂了……” 牧星在心底对自己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不管是为了获取信息,还是为了提升力量,再次吞噬灵魂都等于自杀。下一次,哪怕只是一个最弱的三阶灵魂,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彻底推进万劫不复的疯魔境地。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尖,感受着魂海里那片污浊不堪、时刻在咆哮的“海洋”。他知道,解决的办法,绝不可能在这片原始野蛮的地方找到。唯一的希望,只在人族的社会,只在那些穿越者前辈们建立的城市里。
他的思绪,转到了那个用巨大代价换来的信息上——丰收月,月圆之夜,碎脊山脉方向,人族的贸易船。
他默默地计算着泰拉位面的时间。根据他穿越后对日月星辰的粗略观察,加上从狗头人灵魂碎片里得到的零星时间概念,他震惊地发现,距离下一个丰收月,竟然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他必须在这一个月内,赶到碎脊山脉附近,找到那艘贸易船可能出现的大致空域,并且想办法和它取得联系。否则,就要再等上整整一年。以他现在灵魂反噬恶化的速度,他根本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一年而不彻底崩溃。
目标很明确,时间却少得可怜。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犹豫和退缩,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洞穴里这些忠诚(或者说,是被灵魂烙印强制忠诚)的仆从们:像岩石堡垒一样的岩卫,皮糙肉厚的土铠疣猪和犀牛,隐藏在阴影里的绿纹蟒蛇和利爪山猫,负责高空侦察的玄墨,还有那群虽然弱小但多少能派上点用场的哥布林。
这支魔兽军团,就是他在这个危险世界里生存和前进的全部依靠。
而要去碎脊山脉,根据他从狗头人灵魂碎片里拼凑出来的地理认知,加上玄墨从空中侦察到的情况,最直接、也是相对最快的一条路,需要穿过目前由绿爪部落实际控制的领地范围。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决定。
绿爪部落刚刚在他手上损失了几乎全部的精锐,包括他们强大的战士首领,双方已经结下了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现在要从他们的地盘上穿过去,简直就像是自己往罗网里钻。就算部落的高端战力受了损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也不知道他们部落内部还藏着什么底牌,尤其是那个一直没露过面的、传说中白银阶的术士。
风险巨大,每一步都可能踏进死亡的陷阱。
但是,牧星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绕路走?未知的区域可能藏着更厉害的魔兽,或者更诡异的危险,而且花费的时间也更长,他根本等不起。等着部落自己继续衰弱下去?且不说旁边的豺狼人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自身灵魂的状况也不允许他再拖延下去了。
“必须穿过去!” 牧星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反而能爆发出最大的勇气,以及……不顾一切的狠劲。
他开始冷静地规划路线。绝对不能直接从部落的核心区域横穿过去,那样纯属找死。他需要选一条位于部落控制区边缘、相对偏僻、巡逻力量应该比较薄弱的路径。玄墨的空中侦察能力将变得至关重要,必须提前发现狗头人的哨站、巡逻队和任何可能的埋伏。
他这次行动的核心战术,就是隐匿和速度。
让岩卫、疣猪、犀牛构成坚实的防御核心,万一遭遇小规模的正面冲突,就由它们顶住。
让绿纹蟒蛇、利爪山猫、玄墨负责侦察、预警,以及在必要时精准地清除路上的障碍。
让哥布林们去布置一些简单的陷阱(在关键停留点),或者用来迷惑敌人的视线。
而他自己,则必须拼尽全力压制住灵魂的反噬,保持头脑清醒来进行指挥,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动用那根唯一的灵魂丝线进行斩首或者控制场面——尽管每一次动用,都可能让他脑子里的混乱变得更严重。
这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敌人周旋,更是与自身疯狂进行角力的死亡行军。
没有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牧星只是通过灵魂链接,把“整理东西,准备出发,目标东北方向的碎脊山脉”这条指令,清晰地传给了每一个仆从。
仆从们沉默地行动起来。岩卫迈开了沉重的步子,疣猪和犀牛晃动着身躯,哥布林们则在头目的叫骂声中,乱哄哄地收拾着它们那些破烂家当。
牧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藏身的洞穴,这里见证了他力量的提升,也见证了他灵魂的堕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沼泽腐烂气味和自身血腥味的空气,然后果断转身,走出了洞穴。
阳光透过森林的缝隙,斑斑点点地照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他眼底那浓重的血色,也化解不了他周身隐隐散发出的混乱气息。
他抬起头,望向东北方向,那里是连绵起伏的碎脊山脉的轮廓,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所在。
前方的路,是狗头人的地盘,每一步都危机四伏。
身体内部,是日益严重的灵魂反噬,如影随形,时刻折磨着他。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带领着这支由魔兽和魔物组成的、沉默而危险的队伍,牧星踏上了这条向死而生的远征。他的目标清晰而坚定——在下一个丰收月的月圆之夜到来之前,赶到碎脊山脉,找到那艘属于人族的希望之船。这不仅仅是一次地理上的长途跋涉,更是一场与自身命运和疯狂的终极赌博。赢了,或许就能找到救赎;输了,便是彻底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