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风裹着屯留的沙,打在陈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他伏在驿馆后院的老槐树上,看着墙根下那个穿着黑甲的监视者——那人背靠着墙,手里的长戟斜戳在地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熬了半宿,有些犯困。陈墨攥紧腰间的青铜剑,剑鞘上还沾着昨夜驿馆打斗时的血迹,在夜色里泛着暗哑的光。
从139章接到绑匪字条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可每一刻都像在火上烤。嬴政的通牒、陈砚的安危、暗中的监视者,像三张网,把他困得死死的。他知道,不能等,等下去只会让陈砚更危险,也会让自己落入嬴政和幕后黑手的圈套。
“咳……”陈墨故意咳嗽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传到监视者耳朵里。监视者猛地惊醒,握紧长戟,警惕地望向驿馆院内:“谁?”
陈墨借着树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到地面,脚步轻得像猫。他绕到监视者身后,右手成刀,猛地砍在监视者的后颈上。监视者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陈墨接住他的身体,轻轻放在墙根下,然后快速搜了他的身——除了一块刻着“赵”字的腰牌,什么都没有。
“赵高的人。”陈墨冷笑一声,把腰牌揣进怀里。这腰牌和之前在蓟城遇到的吕不韦私兵腰牌制式相似,只是把“吕”字换成了“赵”,显然是赵高模仿吕不韦的私兵,训练了自己的人手。
他快速回到驿馆房间,从床板下翻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密信的副本。昨夜他就料到会有变故,连夜抄录了一份密信,原件被他藏在了驿馆的房梁上。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是对的。
“太史令,蒙将军的人到了。”门外传来亲兵的低呼声。
陈墨打开门,只见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汉子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是蒙恬的贴身护卫蒙烈。“陈太史,”蒙烈躬身道,“将军让末将带五十人来接应您,只是……我们在城外遇到了卫尉府的巡逻队,折损了十几个兄弟,现在只剩三十人了。”
“嬴政的人?”陈墨皱眉。
“是。”蒙烈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将军还让末将带句话,公子扶苏在北方被匈奴围困,急需援兵,可陛下扣着兵符不放,将军实在抽不出更多人手。另外,将军怀疑,卫尉府的巡逻队是赵高派来的,目的就是阻止我们接应您。”
陈墨心里一沉。扶苏被围、嬴政扣兵符、赵高阻截,这三件事凑在一起,显然是嬴政和赵高联手布的局——嬴政想借匈奴之手除掉扶苏,赵高想借绑匪之手拿到密信,两人各怀鬼胎,却把他和扶苏都推向了绝境。
“我们走。”陈墨把油布包塞进怀里,“去屯留旧营,晚了就来不及了。”
蒙烈点了点头,带着陈墨从驿馆的后门出去。门外的三十个士兵都牵着马,马匹的马蹄被裹了布,跑起来悄无声息。陈墨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驿馆的方向——这里曾是他在咸阳的临时居所,如今却成了他的逃离之地。他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来。
队伍沿着官道往屯留方向跑,夜色里,只有马蹄声和士兵的呼吸声。陈墨趴在马背上,脑子里反复想着绑匪的字条:“明日午时,带密信来屯留旧营。”屯留旧营是当年成蟜谋反的地方,如今早已废弃,只剩下断壁残垣,绑匪选在那里,显然是想利用当年的旧事,扰乱他的心神。
跑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蒙烈突然勒住马:“太史令,前面有埋伏!”
陈墨抬头望去,只见官道前方横放着几根圆木,圆木后面站着十几个穿着卫尉府服饰的士兵,手里拿着秦弩,箭头对准了他们。“陈太史,陛下有旨,让您即刻回咸阳宫,否则,格杀勿论!”为首的校尉大声喊道。
“又是赵高的人。”陈墨冷笑一声,对蒙烈道,“你带兄弟们从旁边的小路走,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蒙烈立刻反对,“太史令,您是去救陈砚公子的,不能在这里耽搁!末将带兄弟们冲过去,您趁机走!”
陈墨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阵箭雨破空而来。“快躲!”陈墨大喊一声,翻身下马,躲到马腹下。箭矢擦着他的头皮飞过,钉在地上,箭杆还在微微颤动。
“兄弟们,跟我冲!”蒙烈拔出刀,带着士兵们冲了上去。卫尉府的士兵也冲了过来,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陈墨趁机翻身上马,从怀里掏出改良过的秦弩——这是他当年在灭赵时改良的,瞄准装置更精准,射程也更远。他举起秦弩,对准为首的校尉,扣动扳机。
“咻!”箭矢破空而去,正中校尉的胸口。校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卫尉府的士兵见校尉被杀,顿时乱了阵脚。蒙烈趁机带着士兵们冲开一条路:“太史令,快走!”
陈墨点了点头,催马冲了过去。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蒙烈和士兵们还在和卫尉府的人缠斗,心里一阵愧疚——这些人都是蒙恬的亲信,为了帮他,却要在这里流血牺牲。
“太史令,您别担心,末将很快就会追上您!”蒙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墨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他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只有尽快赶到屯留旧营,救出陈砚,才能不辜负蒙烈和士兵们的牺牲。
又跑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屯留旧营。旧营的大门早已腐朽,倒塌在地上,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也被砍得面目全非,只剩下半截身子。营地里长满了野草,齐腰深,风一吹,野草晃动,像是无数只手在挥舞。
“砚儿!”陈墨勒住马,对着营地里大喊,声音在空旷的营地里回荡,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翻身下马,握紧青铜剑,小心翼翼地走进营地里。野草没过了他的膝盖,每走一步,都要拨开野草。营地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野草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走到营地中央的校场时,陈墨停下了脚步。校场的中央绑着一个人,正是陈砚!陈砚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嘴巴被布条堵住,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脸上还有几道划痕,显然是被绑匪打了。
“砚儿!”陈墨快步跑过去,刚要解开陈砚身上的绳子,就听见一阵掌声从旁边传来。
“陈太史果然守信,准时来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从帐篷里走出来,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而锐利。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弟弟?”陈墨握紧青铜剑,警惕地盯着黑衣人。
黑衣人笑了笑,声音沙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太史带密信来了吗?”
陈墨从怀里掏出油布包,举在手里:“密信在这里。你先放了我弟弟,我再把密信给你。”
“陈太史,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黑衣人指了指陈砚,“你弟弟的性命在我手里,你若是不把密信给我,我现在就杀了他。”
陈砚用力摇头,眼里满是焦急,像是在让陈墨不要管他。
陈墨心里一疼,却还是强装镇定:“你杀了我弟弟,就永远得不到密信。我既然敢来,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他举起青铜剑,剑尖对准黑衣人,“要么放了我弟弟,要么我们就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人盯着陈墨看了片刻,忽然道:“好,我信你一次。我先放了你弟弟,你再把密信给我。”他挥了挥手,两个绑匪走过来,解开了陈砚身上的绳子,扯掉了他嘴里的布条。
“哥!”陈砚扑进陈墨怀里,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打我,还说要杀了你……”
“没事了,砚儿,哥来了。”陈墨拍了拍陈砚的背,心里满是愧疚。他转头看向黑衣人,“我弟弟已经放了,你可以拿密信了。”
黑衣人走上前,伸出手:“把密信给我。”
陈墨刚要把油布包递过去,忽然注意到黑衣人左手的袖口——那里露出了一点玄色的布料,和赵高的宦官袍一模一样!“你是赵高的人!”陈墨猛地后退一步,握紧青铜剑。
黑衣人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会被识破。他猛地摘下青铜面具,露出一张阴鸷的脸——正是赵高的亲信,之前在相府负责查抄家产的校尉!“陈太史果然聪明,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校尉吹了一声口哨,营地里顿时冲出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拿着刀,把陈墨和陈砚围了起来。“陈太史,乖乖把密信交出来,我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些。若是顽抗,我就把你们的尸体扔去喂狗!”
陈墨把陈砚护在身后,举起青铜剑:“想拿密信,先过我这一关!”
“不知死活!”校尉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上!杀了他们!”
黑衣人纷纷冲了上来。陈墨握紧青铜剑,迎了上去。他曾在长平之战中跟白起学过剑法,后来又在灭赵、灭燕的战争中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对付这些黑衣人,倒也游刃有余。
青铜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第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胸口被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喷涌而出。陈砚躲在陈墨身后,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也冲了上来,对着一个黑衣人的腿打去。
“砚儿,小心!”陈墨大喊一声,一剑挡住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刀,然后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把他踹倒在地。
校尉见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亲自冲了上来:“陈墨,我来会会你!”
陈墨握紧青铜剑,和校尉缠斗在一起。校尉的匕首很灵活,招招都往陈墨的要害刺去。陈墨凭借着高超的剑法,一次次避开校尉的攻击,然后寻找机会反击。
打了大约十几个回合,陈墨渐渐占了上风。他看准一个破绽,一剑刺向校尉的胸口。校尉连忙躲闪,却还是被剑划破了胳膊,鲜血渗了出来。
“你敢伤我!”校尉大怒,眼神变得更加疯狂,“我要杀了你!”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匕首直刺陈墨的心脏。陈墨侧身避开,然后反手一剑,砍在校尉的后颈上。校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剩下的黑衣人见校尉被杀,顿时慌了,纷纷转身想跑。陈墨哪会给他们机会,举起秦弩,一箭一个,很快就把剩下的黑衣人都杀了。
“哥,我们安全了。”陈砚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陈墨也松了口气,走到校尉的尸体旁,搜了搜他的身。除了一块刻着“赵”字的腰牌,还有一封信——信是赵高写给校尉的,上面写着:“拿到密信后,杀了陈墨和陈砚,将密信带回咸阳宫,不得有误。若事败,自行了断,勿牵连他人。”
“果然是赵高。”陈墨冷笑一声,把信揣进怀里。他现在终于明白,赵高一直想拿到密信,就是为了掩盖成蟜的身世秘密,同时除掉他这个知道太多的人。
“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陈砚问道,脸上满是疲惫。
“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陈墨道,“嬴政下令让我午时前回咸阳宫,否则按通敌论处。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我们回不去了。”
他扶起陈砚,刚要离开,就听见营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好,是嬴政的追兵!”陈墨脸色一变,连忙拉着陈砚躲进旁边的帐篷里。
帐篷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霉味。陈墨和陈砚屏住呼吸,透过帐篷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一队穿着玄铁重甲的士兵走进营地里,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将军服饰的人——正是卫尉府的将军冯劫!
“搜!仔细搜!一定要找到陈墨和陈砚!”冯劫大声下令。
士兵们纷纷散开,开始在营地里搜查。陈墨握紧青铜剑,心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知道,这次要是被冯劫抓住,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
就在这时,营外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一个士兵跑进来,脸色慌张:“将军!不好了!北方传来急报,公子扶苏被匈奴围困,蒙恬将军请求陛下派兵支援,陛下让您立刻率军回咸阳,准备北上!”
“什么?”冯劫皱紧眉头,“扶苏被围?怎么这么巧?”他犹豫了片刻,对士兵们道,“撤!先回咸阳!陈墨的事,等回来再说!”
士兵们纷纷撤走。陈墨和陈砚松了口气,从帐篷里走出来。
“哥,扶苏公子被围,我们要不要去帮他?”陈砚问道。
陈墨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自身难保,怎么帮他?而且,这很可能是嬴政的阴谋,想引我们出来。”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先去楚地。139章里蒙烈说项燕的军队在边境异动,李信很快就要伐楚了。我们去楚地,或许能找到机会,既能避开嬴政的追杀,又能为将来做打算。”
陈砚点了点头:“好,我听哥的。”
两人牵着马,刚要离开屯留旧营,就看见远处跑来一个人,正是蒙烈!“太史令!陈砚公子!你们没事吧?”
“蒙烈!你没事太好了!”陈墨大喜过望。
蒙烈跑过来,喘着粗气说:“末将把卫尉府的人引开后,就立刻赶来了。对了,末将在途中遇到了一个楚国的商人,他说项燕的儿子项梁正在招兵买马,准备对抗秦军。将军让末将告诉您,若是您想去楚地,他可以为您引荐项梁。”
“项梁?”陈墨眼前一亮。项燕是楚国的名将,将来会战死在灭楚之战中,而项梁是他的儿子,项羽的叔父。若是能和项梁建立联系,或许能在楚地立足,同时也能为将来收养项伯埋下伏笔——根据规划,141-160章里陈墨会收养项燕的遗孤项伯。
“好!我们现在就去楚地!”陈墨道。
三人牵着马,往楚地方向走去。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屯留的土地上。陈墨回头望了一眼咸阳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一去楚地,会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咸阳。
就在这时,陈墨突然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密信的副本不见了!他心里一慌,连忙翻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不好,密信副本不见了!”
蒙烈和陈砚也慌了:“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了?”
陈墨摇了摇头:“刚才打斗的时候,我一直把油布包揣在怀里,不可能掉。难道是……”他突然想起刚才躲在帐篷里的时候,有一个士兵走过帐篷旁边,似乎碰了一下帐篷的帘子。
“是冯劫的人!”陈墨咬牙道,“他们趁我们不注意,偷走了密信副本!”
就在这时,陈墨的口袋里突然掉出一张纸条,是刚才搜校尉尸体时没发现的。他捡起纸条,上面用秦隶写着一行字:“密信副本我已取走,楚地见——故人。”
“故人?”陈墨皱紧眉头。这个“故人”是谁?是吕不韦的余党?还是嬴政的人?或者是他以前认识的人?
他握紧纸条,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故人”为什么要偷密信副本?又为什么要在楚地见他?这背后,是不是又一个阴谋?
夕阳彻底落下,夜色笼罩大地。陈墨、陈砚和蒙烈站在路口,望着楚地的方向,心里充满了未知。他们知道,楚地之行,必然不会平静,而那个神秘的“故人”,将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危机和挑战。
远处的楚地,灯火点点,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陈墨深吸一口气,握紧青铜剑,带着陈砚和蒙烈,坚定地朝着楚地走去。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新的生机,还是更大的陷阱。而那封失踪的密信副本,又会引发怎样的风波?一切,都将在楚地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