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带着伤和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在临渊府一处最鱼龙混杂的码头区,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
他不敢去医馆,只能自己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简单处理伤口,所幸多是皮外伤,内息调理一番便无大碍。
他将账册反复翻阅,那些冰冷的记录背后,是无数破碎的家庭和被践踏的人生。漕帮张长老,京城永昌侯府……这两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牵扯到如此庞大的势力,仅凭他一人,甚至加上神鬼莫测的将臣,真的能撼动吗?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运河,将臣带着李香主消失的方向。将臣会如何处置那个香主?他能挖出多少秘密?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发现自己除了等待,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的道法对付邪祟尚可,面对这种盘根错节的人间权势网络,却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他心绪不宁之际,房间的窗户被无声无息地推开。
林逸猛地回头,桃木剑瞬间出鞘半寸。
一道黑影轻盈地落入房中,正是将臣。他依旧戴着那副银白面具,黑衣上似乎纤尘不染,只是周身那股冰冷的煞气比之前更重了几分。他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的物件。
“你……你回来了?”林逸松了口气,连忙问道,“李香主呢?问出什么了?”
将臣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油布包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油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是一颗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的人头!正是那李香主!
林逸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他虽然见过将臣杀人,但如此近距离看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还是冲击巨大。
“你……你杀了他……”
“问完了。”将臣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垃圾。他指了指那颗人头,“证据。”
林逸明白他的意思。李香主的人头,是漕帮香主参与此事的铁证。但……这也意味着,与漕帮彻底撕破脸了。
将臣又从那包裹人头的油布夹层里取出一封密信和一块令牌。密信上的火漆已经被打开,令牌则是黑铁所铸,上面刻着一个“漕”字,背后有复杂的云纹,代表着不低的身份。
将臣将密信和令牌推到林逸面前。
林逸深吸一口气,展开密信。信上的内容让他瞳孔骤缩!
信是漕帮张长老写给李香主的,内容除了催促“货品”供应、分配利益外,还隐晦地提到,永昌侯府需要的不再是普通人口,而是特定八字、元阴或元阳未泄的童男童女,用以炼制一种名为‘血元丹’的邪药,据说能延年益寿,甚至助长修为。信中还提到,侯府派来的“特使”不日将至临渊府,亲自验收下一批“特殊货品”。
“血元丹……用孩子的性命炼丹?!”林逸气得浑身发抖,这比单纯的拐卖还要恶毒千百倍!
“简直丧尽天良!”
他看向将臣,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决绝:“我们必须阻止他们!那个侯府特使,绝不能让他得逞!”
将臣静静地看着他,红眸深邃,看不出情绪。他指了指那颗人头和令牌,又指了指北方——京城的方向。
林逸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将臣是在问他,是选择就此罢手,带着这些证据远走高飞;还是选择继续深入,直面永昌侯府和漕帮长老这样的庞然大物?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前者,可以保全自身,他们救出了一些人,拿到了证据,已经算是有所交代。后者,则是一条布满荆棘、九死一生的路,对手是掌握着权势和邪恶力量的顶级权贵。
林逸看着桌上那本沾满血泪的账册,看着李香主那惊恐扭曲的人头,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些被关在地窖里、眼神空洞的孩子,想起了那个抱着布娃娃、问他是不是来打坏人的小女孩……
他的拳头缓缓握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抬起头,目光迎上将臣那审视般的红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以孩童炼丹,此等行径,天理难容!我林逸虽道法微末,但也知何为‘义’!这件事,我管定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将臣看着他,那冰冷的红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融化了一瞬。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轻轻按在了林逸的肩膀上。
那手掌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好。”
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收回手,将那块漕帮令牌拿起,揣入自己怀中。然后,他指了指林逸,又指了指窗外临渊府城内的方向,做了一个“等待”和“调查”的手势。最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北方,身形一晃,便从窗口消失。
林逸明白他的安排。将臣要独自北上,或许是要去拦截那个侯府特使,或许是有更深的计划。而自己,则留在临渊府,利用账册和现有的线索,继续调查,稳住局面,等待时机。
这一次,他没有感到被抛下,反而有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
他走到窗边,看着将臣消失的夜色,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前路艰险,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