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巨人胸口裂开的那只金瞳,正静静望着陈九黎。
他猛地闭眼,眉心印记如烙铁般滚烫,那股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声音戛然而止。耳边嗡鸣不止,像是有千万根针在颅内搅动,但他咬牙撑住,没让一丝颤抖泄露出去。
金光还在体表流转,骨针嵌入双臂经脉深处,微微震颤,仿佛有了自己的心跳。他没睁开眼,双手却已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十指交错,翻转如蝶,一印接一印自行结出,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这不是他学过的任何法诀。
可每一式都熟得像呼吸。
“九转玄针……启灵印。”他低语,声音沙哑,像是替另一个人开口。
沈照趴在地上,半边身子浸在冷血里,听见那四个字时,指尖猛地一抽。她认得这名字,曾在某次通幽入梦时,于一座焚毁的古庙残碑上见过——那是封印邪祟的最终手印,传说需以命为引,三魂七魄皆不得全。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只能用探阴棒在石板上划出一道断线。血顺着掌缝滴落,在符痕边缘洇开一圈暗红。
闻人烬靠在断柱边,皮衣被黑气撕出几道口子,露出底下铜钱串成的内衬。她喘了口气,抬手抹掉嘴角血沫,忽然察觉胸口一阵灼热。
低头一看,那枚逆旋的铜铃纹身正在跳动,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又来?”她冷笑一声,手指掐进肉里,“老子不给你炸,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话音未落,血巨人身躯猛然一震。
咔——
像是冰层碎裂的声响。
它胸口那枚婚帖骤然崩解,化作七片带血的纸页,飘散空中。每一片都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随即落地成影,抽出七道漆黑人形,各执一页婚帖,围成一圈,将陈九黎牢牢困在中央。
七道黑影没有立刻进攻,而是缓缓抬起手,将婚帖贴在脸上。
纸面蠕动,字迹重组,竟拼出七个不同的名字:**沈照、闻人烬、王半仙、赵瘸子、陈父、院长、陈九黎**。
最后一个名字刚成形,纸上便渗出鲜血,顺着黑影的手腕流下。
“他们要写咒。”沈照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虚弱却清晰,“七杀咒言……用亲缘之名炼魂。”
闻人烬盯着那七个名字,忽然咧嘴笑了:“哈,我算哪门子亲缘?我爸恨不得烧了我骨灰镇宅。”
她笑得狠,手却已经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支改装过的粉盒,外表是手枪造型,打开却是满满一层糯米混合朱砂。
但她没急着动手。
眼角余光扫到陈九黎仍在结印,双手已近完成最后一式,只差食指与中指并拢点向眉心。
不能打断。
她咬牙,扯开皮衣前襟,露出心脏位置那枚旋转的铜铃纹身,深吸一口气,狠狠拍向自己胸口。
“响起来啊!”她吼。
轰!
一道刺目金光自她心口爆发,如同烈阳炸开,逼得七道黑影齐齐后退一步,脸上的婚帖发出焦糊味,边缘卷曲发黑。
可它们只是退了三步,便稳住身形。
其中一道影子冷笑一声,抬手将婚帖撕下,往地上一掷——纸片落地即燃,火苗幽蓝,竟开始吸收刚才那道金光。
“同源的东西,也能反噬?”闻人烬喘着粗气,“还挺会吃百家饭。”
她知道,这招撑不了多久。
沈照那边也没闲着。她强撑起身,探阴棒拄地,左手蘸血,在青石板上勾画残阵。笔画歪斜,却精准落在七处凹槽连接点上——那是方才金光炸开时留下的痕迹。
“雷劫还有余威……”她喃喃,“只要能引下来一道……”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洒在阵眼之上。
刹那间,头顶乌云微动,一道残电如蛇尾甩过天际,却没有落下。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再高点……”她低声,“再高一点就能碰到了……”
赵瘸子始终站在原地,黑布覆眼,身形不动如山。
可就在闻人烬金光爆发的瞬间,他脚下地面无声塌陷,裂纹如蛛网蔓延,一直延伸到祭坛中央的青铜鼎底座。
他抬起手,食指缓缓上抬。
一道琉璃色的光柱自他独眼深处射出,穿过黑布,直贯苍穹,再垂直落下,精准打在青铜鼎中心。
鼎身轻颤。
水面浮现涟漪。
第七枚骨针的虚影,在鼎中缓缓升起,尖端朝上,指向天灵。
全场气机骤变。
七道黑影同时抬头,脸上婚帖剧烈抖动,似有感应,竟放弃围攻,齐齐转向光柱方向。
“找到了。”赵瘸子开口,声音低沉如钟鸣,“趁现在——刺入天灵盖!”
陈九黎睁眼。
双瞳皆泛金纹,眉心印记炽亮如熔岩流动。他看也没看四周黑影,双手法印终成,只差最后一步。
他抬手,指尖对准自己天灵。
骨针在他皮肉中震颤加剧,似在呼应鼎中虚影。
“要我自己来?”他冷笑,“行啊。”
他并指如剑,不点眉心,反而猛然下压,直取头顶百会穴。
就在指尖触及发丝的一瞬——
七道黑影齐扑而上,婚帖化刃,直取他四肢关节。
闻人烬怒吼一声,再次拍向心口,铜铃纹身爆发出比先前更强的光芒,硬生生将三道黑影逼退两步,可自身也喷出一口血,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沈照手中探阴棒猛插地面,借力跃起半尺,右手甩出三滴血珠,精准落在剩余四道黑影脚前,形成一道断续血线。
“走不了。”她咬牙,“我的血……还没凉。”
血线燃起幽火,阻住其路。
赵瘸子站立不动,光柱不灭,唇角却溢出一丝血线。
陈九黎的指尖,距天灵只剩半寸。
忽然,他手腕一偏。
不是点向自己。
而是反手一抓,将左臂嵌入的骨针猛地拔出!
针尖带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直冲鼎中虚影。
两者相撞,无声无息。
下一刻——
整座祭坛剧烈震动,七处凹槽同时喷出蓝焰,地面裂开七道深沟,直连青铜鼎底。那虚影缓缓凝实,化作一枚真正的骨针,悬浮于鼎心,针尖朝上,如待主归。
七道黑影齐声嘶吼,脸上婚帖尽数龟裂,名字模糊不清。
陈九黎喘了口气,右手指尖终于触到天灵。
一股难以言喻的牵引力自头顶传来,仿佛有另一只手在拉他进去。
他闭眼,低声道:“来吧。”
指尖缓缓下压。
就在此时,闻人烬突然抬头,盯着鼎中那枚骨针,瞳孔骤缩。
“不对……”她声音发颤,“那枚针……怎么是反的?”
话音未落,鼎中骨针虚影忽然调转方向。
针尖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