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闻言,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他并未回头,只是将手中那柄属于红拂女的长剑,轻轻放回了桌案的剑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让他去前厅稍候。”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门外的罗成应了一声“诺”,脚步声便迅速远去。
杨辰这才转过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红拂女。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顺势揽入怀中,手指在她光洁的背上轻轻滑过。
“去吧,穿好衣服。你的第一个任务,现在就开始了。”
他低头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我要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兵马大元帅,除了向我表忠心,还带来了什么有趣的消息。”
红拂女的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与锐利。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迅速转身走向屏风后。
片刻之后,当杨辰来到府衙前厅时,李靖已经等候在那里。
这位新任的兵马大元帅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虽然只是临时的袍子,但穿在他身上,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神情肃穆,只是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昨夜未曾完全消化的震撼。
见到杨辰进来,李靖立刻上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主公。”
“先生不必多礼。”杨辰摆了摆手,示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到了主位,“这么早过来,可是昨晚没睡好,想着那五万新军的事情?”
李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主公慧眼如炬。练兵之事,靖昨夜确实翻来覆去,思虑了一整晚。钱粮、军械、兵源……千头万绪,确实棘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神情却变得有些奇异。
“不过,靖今日前来,并非为此事。而是……城里有些动静,我觉得有必要第一时间向主公禀报。”
“哦?”杨辰端起侍女刚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说来听听。”
“今日一早,城中几大士绅豪族,王家、郭家、裴家……都派人送来了拜帖,同时送来的,还有大量的粮草、布匹和金银。”李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他们说,这是献给王师的犒赏,只求定国军能长驻太原,庇佑一方平安。”
杨辰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还有呢?”
“城中百姓……自发地为我军将士送来了热汤和麦饼。我派人去给钱,他们却都跪下磕头,说杨帅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分文不取。”李靖说到这里,语气愈发激动,“更有甚者,许多青壮年,都聚集在府衙和校场之外,请求从军。他们说,愿为杨帅效死,驱逐突厥,平定天下!”
杨辰放下了茶杯。
“先生觉得,这是为何?”
李靖站起身,对着杨-辰深深一揖。
“主公昨日入城,秋毫无犯,开仓放粮,斩杀贪官。仁义之名,已传遍全城。民心,归附了!”
“这只是其一。”杨辰淡淡道,“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希望。一个能结束这乱世,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希望。王家、郭家送来的不是粮草,是投名状。百姓们送来的不是麦饼,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他看向李靖,眼神变得深邃。
“先生,民心可用,士绅已服。现在,你还觉得练五万新军,难吗?”
李靖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瞬间明白了杨辰的意思。
兵源,有了。钱粮,也有了。剩下的,就只是他这个兵马大元帅的本事了。
“靖……明白了!”李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请主公放心,三个月内,靖必为主公练出一支能战之师!”
“很好。”杨辰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些士绅送来的东西,你都收下。告诉他们,他们的心意我领了。往后,太原的商路,我会为他们打开。至于那些想参军的青壮,你亲自去挑选,宁缺毋滥。我要的,是精兵,不是炮灰。”
“诺!”
李靖领命,正欲退下,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主公,还有一事。我军的斥候,在城外截获了数只信鸽,是发往各地的……”
杨辰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笑意。
“念。”
……
与此同时,太原城的消息,正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天下。
晋阳,唐国公府。
李渊正与裴寂等一众心腹议事,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国公!不好了!太原……太原丢了!”
“什么?!”李渊霍然起身,手中的茶杯失手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太原怎么会丢?李道宗呢?杨玄感的大军不是在城外吗?”裴寂也惊得站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信使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杨玄感……退了。是定国军的杨辰,他……他一天之内,就拿下了太原城!”
“一天?!”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
太原,是何等坚城?那是李渊经营多年的北方重镇,是他整个战略布局中最重要的棋子之一。城中不仅有他留下的精兵,更有杨玄感的大军作为外援。
可现在,这座城,竟然在一天之内,就换了主人。
而且,还是兵不血刃。
“杨辰……他到底用了什么妖法?”一个谋士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李渊的脸色阵青阵白,他扶着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想到了杨辰的可怕,却没想到,会可怕到这种地步。
“报——”
又一名信使冲了进来。
“国公,最新消息!杨辰入主太原后,拜……拜李靖为兵马大元帅!”
“李靖?!”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李渊的心里。
那个当初被他视为投机小人,险些一刀砍了的马邑郡丞,如今,竟成了杨辰麾下的兵马大元帅!
一种被羞辱和被打脸的愤怒,瞬间冲上了李渊的头顶。
“还有呢?”李渊咬着牙问道。
“还有……民间传言,那……那红拂女,也……也倾心于杨辰,委身于他了……”
信使的声音越来越小。
“噗——”
李渊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再也抑制不住,喷了出来,溅红了身前的地图。
“父亲!”
一声惊呼从门外传来,只见李建成快步跑了进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渊。
李渊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双眼赤红地盯着地图上“太原”那两个字,仿佛要将它烧穿。
“杨辰……杨辰!欺人太甚!!”
……
河北,乐寿。
窦建德的帅帐之内,气氛同样凝重。
“都听说了?”窦建德坐在主位上,这位从泥腿子一步步爬起来的夏王,此刻眉头紧锁,“太原,姓杨了。”
帐下的刘黑闼、王伏宝等一众将领,面面相觑,无人言语。
“他娘的,”一个粗豪的将领忍不住骂道,“这杨辰是属兔子的吗?怎么跑得这么快!前几天还在洛阳跟李世民打得火热,一转眼就窜到太原去了?”
“快不是问题,”刘黑闼沉声道,“问题是,他怎么拿下的?我听说,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
“何止没打仗,”另一个谋士苦笑道,“我听到的传闻,更是离谱。说那杨辰,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去的太原。”
“女人?”众人皆是一愣。
“就是那个有名的侠女,红拂女。”那谋士咂了咂嘴,一脸的不可思议,“传言说,杨辰是英雄救美,从杨玄感手里救下了李靖和红拂女。那红拂女一见倾心,当场就以身相许。李靖感其恩德,也纳头便拜。太原城的守将,更是被杨辰的风采所折服,主动开门迎降……”
整个帅帐,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半晌,窦建德才缓缓开口,声音干涩。
“这天下,到底是靠刀剑打,还是靠脸打?”
他看着帐外,眼神复杂。
“我窦建德戎马半生,自问也是条汉子。可跟这个杨辰比起来,怎么感觉……活得像个笑话?”
……
一时间,天下震动。
江淮的杜伏威、南方的萧铣、林士弘……但凡是叫得上号的诸侯,都收到了这份让他们寝食难安的消息。
杨辰这个名字,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后起之秀,变成了一座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大山。
他的崛起方式,太诡异,太不合常理了。
当别人还在一刀一枪地抢地盘,辛辛苦苦地招兵买马时,他却像一个优雅的猎人,在情场与战场之间闲庭信步。
他争霸天下的方式,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截胡”。
截胡萧皇后,得了皇室正统的名分和资源。
截胡长孙无垢,断了李唐未来的贤内助和气运。
如今,又截胡了李靖和红拂女,一举拿下了北方门户和一员顶级统帅。
“情圣”之名,不胫而走。
只是这个名号,在天下诸侯的耳中,却比“魔王”二字,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杨辰的逻辑,也无法预测他下一步会走向哪里,又会去截胡谁。
这种未知的恐惧,远比真刀真枪的厮杀,更让人绝望。
……
太原,府衙。
杨辰听着李靖念完从各地截获的情报,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用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打乱所有人的节奏,让他们在震惊、恐惧和猜疑中,自己乱了阵脚。
“主公,”李靖念完最后一份情报,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现在,天下诸侯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原。我们……怕是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不,”杨辰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沾了茶水的桌面上,缓缓画了一个圈,将“太原”和“洛阳”都圈了进去。
“他们看的不是太原,是关中。”
他抬起眼,看向李靖。
“他们都在等,等我跟李渊,拼个你死我活。”
李靖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杨辰的深意。
就在这时,红拂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脸上不施半点脂粉,却更显得英气逼人。她走到杨辰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杨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庭院中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轻声道:“先生,看来我们不用等太久了。”
李靖有些不解。
杨辰转过头,看着他,也看着刚刚走进来的红-拂女,缓缓说道:
“李渊老了,不足为惧。李建成,守成之主罢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遥远的晋阳。
“真正想跟我掰手腕的人,要来了。”
话音刚落,一名身负“红颜”密令的斥候,如鬼魅般出现在庭院之中,单膝跪地,声音急促:
“主公,紧急军情!唐国公次子,秦王李世民,已尽起河东兵马,正向晋阳急行军!”
李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杨辰却只是笑了笑,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带了多少人?”
斥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回主公,只有……十八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