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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裹着镜渊残玉的冷光扫过禁地边缘,墨羽背靠着半人高的断碑,指尖轻轻抚过《凡俗百态图录》泛黄的纸页。

他本是遵照灵雪瑶的指示来此参悟“情念波动”——自上次破阵后,宗主玉清婉特意批了这卷记载凡人爱恨嗔痴的古卷,说是能助他更贴合“尘世范例”的定位。

可此刻图录摊在膝头,他的目光却落在碑上斑驳的刻痕间——那是前几日白若薇用符笔拓下的阵法残图,墨迹被夜露洇开,倒像极了某种扭曲的因果线。

“师兄又在发什么呆?”清甜的嗓音从左侧传来,白若薇抱着一摞符纸蹦跳过来,发间的桃花簪子随着动作轻晃,“我刚用‘引魂篆’试了试碑底的禁制,你猜怎么着?那纹路竟会跟着我的情念变颜色!阿娘说过,活的阵法才最……”

话音戛然而止。

墨羽突然捂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感觉到胸腔里有团火在烧,不是寻常的法力反噬,倒像是有人攥住他的灵脉,正顺着血脉往脑子里灌滚烫的钢水。

左眼突然刺痛,逆命之瞳不受控制地睁开,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月光变成暗红色的丝线,白若薇的身影被无数淡金色的因果线缠绕,而最中央,一道猩红如血的线正从虚空深处钻出来,嘶嘶作响地缠上他的脖颈。

“小心!”林远萧的低喝混着玉箫碎裂的脆响炸在耳边。

下一秒,那道猩红因果线猛力一拽。

墨羽只觉后背撞上什么硬物,喉头一甜,腥热的血溅在图录上,将“相濡以沫”四个字染成诡异的绛色。

他撞断的是半块刻着“守心”二字的石碑,碎石扎进后腰,疼得他倒抽冷气,可更疼的是脑海里翻涌的画面——

祭坛,悬浮在混沌中的古老祭坛。

九十九具身着素白法衣的女子尸首围成圆阵,她们的面容被黑雾笼罩,却齐齐转过来,用同一种清冽的嗓音唤他:“知远。”

“知远?”墨羽下意识念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左手不受控制地按在胸口,那里有块从未被发现的淡青色胎记,此刻正随着“知远”二字发烫。

“师兄!”白若薇的哭腔穿透混沌。

她不知何时扑到他身边,符纸在指尖燃烧成淡蓝色的光,勉强撑开一方稳定的空间。

少女的手在发抖,却固执地托住他后颈,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别睡,你流了好多血……刚才那根本不是阵法反噬,是、是‘情劫录’在排斥你!”

墨羽这才注意到,白若薇的手腕上缠着半焦的符纸,那是她刚才用“三清定灵阵”硬接因果线余波留下的痕迹。

她的发簪歪在一边,发尾沾着草屑,可眼底的慌乱里却烧着股狠劲——像极了上次破阵时,她咬着牙把“凡情”当阵眼往里塞的模样。

“情劫录?”他声音发哑,逆命之瞳的视野里,白若薇身上的因果线正泛着暖融融的橘色,和那道猩红形成刺目的对比,“我是宗主亲封的范例,和宗门签了天道契约的,怎么会被反伤?”

“我也不知道!”白若薇急得鼻尖冒汗,指尖快速在他周身点了七处大穴止血,“契约明明说‘范例与宗运同息’,可刚才那排斥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说‘他不该存在’!”

“啪——”

清脆的碎裂声让两人同时抬头。

林远萧半跪在三步外,左手撑着地面,右手还攥着半截玉箫。

那支他总说“吹起来能静心”的玉箫此刻裂成三截,露出里面嵌着的朱砂传讯符——此刻符纸正在自燃,火星子噼啪落在他手背,烫得皮肤泛红,他却像没知觉似的。

“林师姐?”白若薇下意识要过去,却被墨羽轻轻拽住衣袖。

他逆命之瞳里,林远萧身上的因果线最是复杂:深灰色的主线缠着暗红的血丝,其中一缕正随着传讯符的焚毁变得若有若无。

“没事。”林远萧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模样,只是眼角还沾着碎玉的反光,“玉箫年久失修罢了。”他说着要站起来,膝盖却猛地一软,又跪回地上。

墨羽这才注意到他裤脚渗出的血——刚才被因果线的波压轰跪时,他大概撞在了碎石上。

白若薇到底没忍住,挣开墨羽的手跑过去,从腰间解下金疮药要给他敷。

林远萧却偏过头,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墨羽胸口的血渍上:“或许问题……”他顿了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红的帕子攥在掌心,“或许问题不在契约。”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墨羽盯着他泛白的唇,逆命之瞳里,那缕原本若有若无的因果线突然亮了一瞬,像极了某种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他刚要开口询问,晨钟的轰鸣突然炸响。

镜渊方向的屏障泛起刺目的金红裂痕,比昨日又多了三道——就像有人在幕后推着什么,要把所有秘密都掀到光天化日之下。

白若薇抬头望了眼逐渐泛白的天际,又低头看了看两人的伤,突然吸了吸鼻子:“阿娘说过,受伤的时候要吃甜的。等会儿我去膳堂偷桂花糕,师兄你不许说我!”她嘴上这么说,却悄悄把自己的帕子塞给墨羽擦血,帕角绣着的小桃花被血浸得更深了。

林远萧忽然伸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帮白若薇理了理乱发:“偷的时候记得给我留一块。”他的声音还是哑的,可眼底的阴云散了些,“我从前……也爱吃甜的。”

墨羽摸着帕子上的桃花,望着两人交头接耳的身影,突然觉得喉间的腥甜淡了。

逆命之瞳不知何时闭合,可那道猩红因果线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凡俗百态图录》,被血染红的“相濡以沫”四个字突然活了过来,在纸页上缓缓流动,最终拼成新的句子:

“知远,回来。”

晨钟第二响时,禁地深处传来清越的鹤鸣。

白若薇手忙脚乱地收起符纸,林远萧低头整理衣袖遮掩血迹,墨羽却望着东方鱼肚白的天空,把“知远”二字轻轻念了一遍。

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那座祭坛藏着怎样的秘密,更不知道为何“范例”会被天道契约反伤——但有一点他很清楚:

从今天起,他不再是被动站在棋盘上的棋子了。

林远萧扶着断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他本就沾着血渍的衣袖被碎石划破几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还嵌着星点碎玉,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终于直起腰。

月光漏过他发间的银饰,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或许问题不在契约,而在‘范例’本身——你根本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普通的参照。”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他望着墨羽胸口的血渍,睫毛剧烈颤动,像是有什么滚烫的话要冲出口,却突然被喉间翻涌的腥甜呛得蜷起背。

墨羽撑着地面的手深深陷进泥里。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每一下都撞得伤口生疼。

逆命之瞳虽已闭合,那道猩红因果线的灼痛仍像烙在魂魄上——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回溯时捕捉到的那缕气息:焦糊中裹着混沌的腥涩,与那日在虚空裂缝里嗅到的赤炎战铠的气息,竟如出一辙。

“是……赤炎?”他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白若薇正用符纸替林远萧包扎手背的灼伤,闻言指尖一滞,符纸“唰”地烧出个窟窿。

她猛地抬头,发间的桃花簪子歪到耳后:“师兄你说什么?那魔修的气息?”

林远萧的手指在袖中握紧。

他望着白若薇发顶翘起的碎发,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接话,只垂眸盯着自己被血浸透的裤脚——那里有半枚被血染红的鳞片,是前日探查镜渊时蹭到的,和赤炎战铠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看!”白若薇突然踮起脚,指尖颤抖着指向半空。

方才因果线撕裂的涟漪还未散尽,像团被揉皱的红绸子在晨雾里飘,“那波动的节奏!一下,两下……和我阿娘抄给我的《情劫录》残卷里写的‘镜奴召引术’一模一样!”她转身从怀里掏出半本泛黄的符典,翻到折角的那页,墨迹斑驳的“镜奴”二字在月光下泛着青:“阿娘说这是上古术法,用来召唤被封禁的……”

“镜奴。”林远萧突然出声。

他闭着眼,指尖快速掐了个玄诀,额角渗出冷汗,“不是召唤,是唤醒。”

墨羽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能看见林远萧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只受惊的蝶。

“每一代‘范例’若触及真相,就会触发这股力量。”林远萧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锥心,“要么被洗去记忆,重新做个浑浑噩噩的参照;要么……”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暗色,“魂飞魄散。”

白若薇的符典“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捡,发尾扫过墨羽的手背,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回过神。

他望着少女发间晃动的桃花簪,突然想起她总说“桃花能招好运”,可此刻那抹粉艳在血污里显得格外刺眼。

“那就趁它还没彻底启动,逆流而上。”墨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翻涌的异种能量——那东西像条活物,正顺着灵脉往识海钻,每动一下都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撑着断碑站起来,血珠顺着下巴滴在《凡俗百态图录》上,把“知远”二字晕染得模糊,“我要顺着这波动,找到源头。”

林远萧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墨羽染血的衣角被晨风掀起,突然想起那日在藏书阁偷看到的秘典残页:“镜奴者,以命为引,以血为契,承万劫而不忘……”而残页最后被撕去的半段,空白处有行极小的批注:“若镜奴觉醒,必见知远。”

白若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少女的手热得反常,掌心还沾着金疮药的苦香:“林师姐,你是不是……”

“我只是猜测。”林远萧迅速抽回手,转身替墨羽整理歪斜的衣领。

指尖碰到他颈间的胎记时,两人同时一震——那淡青色的印记正随着“镜奴”二字发烫,像块烧红的玉。

晨钟第三响传来,比前两次更闷,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镜渊方向的屏障裂痕又多了几道,隐约能看见里面翻涌的黑雾,像头困兽在撞笼子。

白若薇弯腰捡起符典,顺手把地上的《凡俗百态图录》也抱进怀里。

她低头时,发间的桃花簪子突然掉在墨羽脚边,粉色的花瓣上还沾着他的血。

“我阿娘说过,符阵最怕的不是破阵人,是不怕死的破阵人。”她蹲在地上,仰头冲墨羽笑,眼角还挂着没擦净的泪,“师兄要当那个不怕死的,我就当最会拆阵的。”

林远萧望着她沾着草屑的发顶,突然伸手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在她耳尖停留了一瞬,轻声道:“我当……断后。”

墨羽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喉间的腥甜突然淡了。

他弯腰捡起桃花簪,替白若薇别回发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那便说定了——我找源头,若薇拆阵,远萧断后。”

晨雾渐散,东方的鱼肚白里泛起第一缕金光。

三人站在满地碎碑与血渍中,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三把即将出鞘的剑。

白若薇的符纸突然在掌心自燃,烧出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直指镜渊深处。

林远萧摸出半块未燃尽的传讯符,在指尖捻成灰,眼底的阴云散了大半。

墨羽摸着颈间发烫的胎记,逆命之瞳在暗处微微发亮——他看见三道因果线正缠在一起,从他们脚边升起,像根红绳,系住了即将到来的破局。

“走。”他说。

白若薇把符典塞进怀里,冲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林远萧捡起半截玉箫,在掌心转了转,突然笑了——那是他入宗以来第一次笑,清浅得像春溪破冰。

晨风吹过禁地,带起满地碎纸。

《凡俗百态图录》被掀开一页,染血的“相濡以沫”四个字在风里晃动,而纸页最下方,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

“知远,归位。”我蹲在镜心阁檐角的青瓦上,望着白若薇蹲在雕花木门前朝阵眼贴符纸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这“尘世范例”当得实在憋屈——明明是被宗主钦点的特殊存在,结果成了探禁地带的人形诱饵兼搬砖苦力。

“阿羽!”白若薇回头冲我招了招沾着朱砂的手,发间的玉簪在暮色里晃出细碎银光,“你把那串星纹铜铃递给我,就搁在你脚边的破陶瓮里!”

我低头瞥了眼脚边半人高的陶瓮,里面堆着些褪色的红绸和断了弦的琵琶,铜铃正卡在半腐烂的丝帕里,铃身上还刻着“劫”字。

我捏着铜铃递过去时,指尖忽然泛起刺痛,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丝线划了一下。

“小心!”林远萧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我抬头正看见她(他)掀着月白裙角跃上廊柱,腰间的玉牌撞出清响——这小子明明是男的,偏要穿得比我们宗最会打扮的小师妹还精致。

他(她)伸指戳向我掌心,“你手在流血。”

我这才发现,铜铃边缘不知何时渗出暗红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白若薇凑过来看,发顶的茉莉香混着符纸的艾草味:“这铃有问题!

我刚才破阵时,阵图里闪过’情劫‘两个字......“

话音未落,整座镜心阁突然震颤起来。

木门“轰”地洞开,涌出的不是想象中的灵气,而是铺天盖地的血色雾气。

雾气里浮起无数半透明的影子,有抱剑垂泪的女子,有跪在断垣前烧婚书的书生,有握着碎玉镯在雪地踉跄的新娘——全是人间最痛的情状。

“是情劫反噬!”林远萧抽出腰间软剑,却见剑尖刚触到雾气就凝了层霜,“这些都是被玉瑶宗记录的情劫碎片,本应封在‘情劫录’里......”

我眼前突然泛起熟悉的淡金色纹路——逆命之瞳自动开启,那些雾气里的因果线像乱麻般缠过来。

我看见白若薇的因果线是团跳动的符火,林远萧的是根忽明忽暗的银线,而我的......我的因果线正缠在其中一道最浓烈的血雾上,那血雾里隐约能看见赤炎战铠的轮廓。

“阿薇!

结‘三星锁灵阵’!“我拽着她往廊下躲,”远萧!

用你的寒玉箫引开左边那团哭嫁的雾气!“

白若薇手忙脚乱地抛洒符纸,指尖咬破挤出血来画阵眼:“你怎么突然这么熟?

你该不会......“

“我也不知道!”我被一团抱着空花轿的雾气撞得踉跄,逆命之瞳里那些因果线突然收紧,疼得我额角冒汗,“可能这破镜子当久了,连别人的劫都学了两招!”

林远萧的箫声突然拔高,清冽的音波撕开雾气。

我这才看清他(她)的脸——平时总挂着笑的眉眼此刻冷得像冰,哪里还有半分女弟子的娇憨?

他(她)转头冲我喊:“看你脚下!”

我低头,青砖缝里正爬出无数血丝,缠住我的脚踝往地下拽。

血丝碰到我掌心的血珠突然炸开,露出下面刻满咒文的青石板。

逆命之瞳里,那些咒文连成一句话:“范例既立,劫火自明”。

“原来’尘世范例‘不是参照......”我倒吸一口凉气,血丝已经缠到了腰间,“是引信!

我们在替那些仙子引动劫火!“

白若薇的符阵终于成型,三道金色符火腾空而起,将我们罩在中间。

雾气被符火逼退的瞬间,我看见最深处的血雾里浮起一本书——正是灵雪瑶掌管的《情劫录》。

书页自动翻到最新一页,上面赫然画着我们三人在镜心阁的身影,标题是“破劫之鉴”。

“走!”林远萧拽着我冲进符阵,软剑在头顶划出冰墙,“这地方要塌了!”

我们刚跳出阁楼,镜心阁的飞檐就“咔嚓”断裂。

最后一眼,我看见青石板下渗出幽蓝火光——和赤炎战铠上的混沌火种,一模一样。

白若薇瘫坐在地上直喘气,发簪歪在耳后:“刚才那本书......是《情劫录》吧?

我好像看见......“

“嘘。”林远萧突然按住她的嘴。

我顺着他(她)的目光望去,灵雪瑶正站在残垣边,银发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她怀里抱着那本《情劫录》,赤瞳里映着我们三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墨公子探查禁地的本事,倒是比某些护阁弟子强多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血,突然想起被铜铃划破的掌心——血珠正滴在地上,渗进泥土的样子,像极了某种阵眼。

夜风卷来,远处传来晚钟。

灵雪瑶转身时,《情劫录》的书页哗啦翻响,我听见其中一页轻轻念诵:“镜心破,星鸣起,逆命者现,劫火重燃......”

林远萧突然攥紧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我转头看他(她),发现他(她)眼底的动摇比雾气更浓——那根忽明忽暗的银线,此刻正牢牢缠在我手腕的血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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