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在夜色中沉默地行驶，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夜沉那句「连身体的自然反应，也能演出来吗，林首席？」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悬在林薇的头顶，让她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恢复了之前闭目养神的姿态。可他扶过她肩膀的那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点着，那节奏仿佛敲打在林薇的心尖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彻底的否定，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林薇不敢深想，也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她只能同样沉默地靠在椅背上，将视线投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湿润的玻璃上晕染开模糊的光斑，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车子最终停在了林薇临时租住的高级公寓楼下。这是一个顾夜沉“安排”的住所，符合她“破产千金”的身份，却又在他的掌控之下。
「谢谢顾总。」林薇低声道谢，伸手去推车门，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等等。」
顾夜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动作一僵。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车窗外朦胧的雨幕上，语气平淡地听不出情绪：「城东那块地的竞标，下周一正式开始。刘启明今天虽然吃了瘪，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后续的标书分析和最终报价策略，由你负责初步拟定。」
林薇猛地转头看他，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错愕。
将如此核心的工作交给她？一个他口中充满怀疑的“首席攻略者”？这不合逻辑。是新的试探？一个更危险的陷阱？
「顾总，我……」她试图婉拒，这任务太敏感，做好了是理所应当，做不好或者中间出现任何差池，都将是致命的。
「怎么，」顾夜沉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敢接？还是说，你的‘系统’给你的任务里，不包括为我创造实际价值这一项？」
他又在用系统来刺她。
林薇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不是拒绝的时候。她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不。我只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影响顾总的布局。」
「能力？」顾夜沉轻嗤，「能在刘启明那只老狐狸面前不动声色扳回一城，能在我的车里……『演』出近乎完美的生理反应，林薇，你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
他的话像是褒奖，又像是最尖锐的讽刺。
「我明白了。」林薇不再推辞，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到最好。」顾夜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周日晚上，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是。」
林薇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立刻随风扑打在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回头，快步走向公寓大门。
直到走进电梯，按下楼层，背靠着冰冷的梯壁，她才允许自己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顾夜沉的每一次交锋，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消耗着她巨大的心神。
**\\* \\* \\***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几乎不眠不休。
她将自己完全埋在了城东地块的项目里。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市场分析、政策解读、竞争对手调查，她动用了作为首席攻略者所能调用的、在不引起主系统警报前提下的所有分析能力，深度挖掘刘氏集团以及可能参与竞标的其他几家公司的潜在弱点和资金漏洞。
她知道，顾夜沉要的不仅仅是一份漂亮的标书，更是一份能确保胜利、甚至能借此反制对手的武器。
白天，她以助理的身份处理公司日常事务，应对着各方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夜晚，她公寓的灯光常常亮到凌晨。大量的数据、报表、分析图铺满了书桌和地面。她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高速运转着，筛选、计算、推演。
只有在这种纯粹智力工作的间隙，当她因极度疲惫而恍惚时，那个雨夜车里，肩膀上灼热的触感和顾夜沉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才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她用力甩头，试图将那些杂念驱散，却发现自己心跳的频率总会失控片刻。
这不在她的计划内。这种不受控的生理反应，让她感到危险。
周六晚上，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薇正对着一份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凝神思考，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起。
「林助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耳熟，但带着明显焦急和哭腔的女声，「我是陈璐，财务部的！求求你，帮帮我……」
林薇眉头微蹙。陈璐，一个刚毕业没多久、性格有些怯懦的女生，在公司里几乎是个小透明。她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
「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刘氏集团的人！」陈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参与过标书部分数据的核算……他们绑架了我弟弟！威胁我……威胁我把顾总这边的底线报价弄给他们！不然……不然他们就……林助理，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告诉顾总，他一定会认为是我无能，会开除我的！我弟弟他……」
陈璐泣不成声。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刘启明！果然出手了，而且手段如此卑劣直接，选择了公司里最不起眼、心理防线最弱的员工作为突破口。
这是一个危机，但也可能是一个……将计就计的机会。
她迅速冷静下来，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陈璐，听我说，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我……我在家……他们让我明天中午前把消息发到一个邮箱……」
「好，待在家里，锁好门，哪里都不要去。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林薇的语气沉稳而坚定，「相信我，我会帮你把你弟弟安全地救回来。」
「真……真的吗？林助理，谢谢你！谢谢你！」陈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谢。
挂断电话，林薇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拿起另一个加密的手机，拨通了顾夜沉的电话。这件事，她必须第一时间向他汇报，这不仅关乎竞标，更关乎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也关乎她能否进一步获取顾夜沉的信任。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
「说。」顾夜沉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冷冽。
林薇言简意赅地将陈璐的情况和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刘启明狗急跳墙，想用这种下作手段获取我们的底线。我认为，这是一个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林薇能想象出顾夜沉此刻眯起眼睛，大脑飞速运转的模样。
「你想怎么做？」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将计就计。」林薇清晰地说出她的计划，「给陈璐一份‘精心准备’的假报价，让她发给对方。这份报价要足够逼真，能骗过刘启明，让他据此调整自己的投标策略。同时，我们需要立刻定位她弟弟的位置，进行营救。时间很紧，需要动用非常规力量。」
顾夜沉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下令：「假报价数据和逻辑陷阱，由你在一小时内完成，必须毫无破绽。营救的事情，我来安排。」
他的果断和信任（或许是利用？）让林薇心头微震。「明白。」
「林薇，」在他挂断电话前，他忽然又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记住，我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反击。」
林薇握紧了手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明白。顾总，我要的是刘启明，为此付出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哼笑，随即通话被切断。
**\\* \\* \\***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薇展现出了作为首席攻略者恐怖的布局能力。她伪造的报价单，不仅数值极具误导性，还在几个关键的成本构成和利润测算点埋下了精妙的逻辑陷阱。一旦刘氏依据这份报价进行推算和调整，会在最终的投标环节陷入致命的被动。
与此同时，顾夜沉手下的行动效率高得惊人。在天亮前，陈璐的弟弟已经被安全解救，而刘氏集团派去实施绑架的几个喽啰也被控制，留下了确凿的证据。
周日，雨停了，天空放晴。
林薇将最终完成的、包含了真实策略和针对刘氏反击方案的完整竞标计划书，放在了顾夜沉的办公桌上。
顾夜沉翻阅着厚厚的一叠文件，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细节。他看得很快，但林薇知道，任何一点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良久，他合上计划书，抬眸看她。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计划，通过。」他淡淡宣布。
林薇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些。
「陈璐和她弟弟已经安全，后续的安抚和封口工作，阿杰会处理。」他补充道，语气依旧公事公办。
「谢谢顾总。」林薇真心道谢，无论他的初衷如何，他确实救了一个无辜的年轻人。
顾夜沉没有回应她的感谢，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周一的竞标会，你跟我一起去。」
「是。」
林薇应下，准备离开。在她转身走到门口时，顾夜沉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
「做得不错。」
林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办公室。直到走进电梯，只有她一个人时，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才掠过心头。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走在更危险绳索上的警惕。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习惯性地想要整理一下桌面，手却无意中碰掉了笔筒旁边一枚一直放着的、用来镇纸的普通一元硬币。
硬币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弯腰去捡。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凉硬币的瞬间——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接触……】
【分析中……】
【警告：识别到非法子系统碎片载体！载体形态：金属货币。】
【信号源微弱，处于深度休眠状态……】
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林薇的手指僵在了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非法子系统碎片……硬币载体……
顾夜沉留下的纸条——“中央公园，长椅下”。
他给她的，根本不是需要她去寻找的“线索”！那枚承载着他们希望与反抗火种的“病毒”，早就被他以这种最不起眼的方式，放在了她的身边！放在了她触手可及，却从未怀疑过的日常物品里！
他一直都在看着她。他早就将选择权，以一种她无法预料的方式，交到了她的手上。
林薇缓缓直起身，将那枚看似普通的一元硬币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逐渐被她的体温焐热。
她抬起头，望向顾夜沉办公室的方向，目光穿过隔断和墙壁，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云端、操纵着一切，却又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布下这惊世棋局的男人。
游戏，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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