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杰被联合调查组带走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全省的每一个权力角落。连续几天,省发改委主任办公室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前来汇报工作的、请示问题的、甚至只是借机露个脸混个脸熟的同僚、下属、地方官员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前所未有的热情与恭谨,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林主任的敬佩与“坚定支持”。
林峰应对自如,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他耐心听取汇报,精准给出指示,言语间官场的圆滑与黑话运用得炉火纯青,诸如“这个事情要把握好度”、“既要坚持原则,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整体的盘子要考虑平衡”等等,让前来汇报的人既感到了压力,又觉得受到了重视。他深谙,经过此番雷霆手段,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更需要的是展示怀柔与格局,稳定人心,将潜在的观望者甚至曾经的对手,转化为可用的力量,或者至少是中立的因素。
视觉上,办公室内人流不息,茶叶消耗飞快,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高级打印纸的清新气味以及不同人身上带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水或烟草气息。听觉上,是此起彼伏的请示汇报声、电话铃声和林峰沉稳有力的回应。
“林主任,关于城北新区规划的那个补充条款,我们仔细研究了,觉得还是您当初的批示最有远见……”某局局长躬着身子,满脸堆笑。
“嗯,具体细节你们再和规划处的同志碰一下,总的原则不能变,要确保发展的可持续性。”林峰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主任,之前对示范区资金审批有些拖延,主要是下面经办人员对政策理解有些偏差,我们已经在严肃整改了……”另一位之前有些摇摆的部门负责人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理解。工作难免有疏漏,关键是及时纠正,把耽误的进度抢回来。省里对示范区的期望很高啊。”林峰看了对方一眼,目光深邃,让对方心头一凛,连忙表态绝不辜负期望。
送走一波又一波的访客,林峰揉了揉略微发胀的太阳穴。小杨适时地递上一杯新沏的浓茶,低声道:“主任,青州市周市长电话,三线。”
林峰精神一振,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周市长。”
“林大主任,现在想跟你通个话,还得排队预约了?”周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透过听筒传来,清冽中带着几分慵懒。
林峰闻言,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身体也放松地靠向椅背:“你就别取笑我了。都是场面上的事,应付起来比抓袁杰还累。”
电话那头传来周岚轻轻的笑声:“能者多劳嘛。不过,说正经的,这次你做得确实漂亮。快、准、狠,直接打在了七寸上。现在青州这边,之前一些因为袁家关系而对示范区合作有些犹豫的企业,态度都积极了很多。你这威望,可是如日中天了。”
“都是被逼出来的。”林峰收敛了笑意,语气认真起来,“袁杰自己作死,碰了底线。倒是你那边,后续合作要抓紧推动,把声势造起来,这也是给外界一个明确的信号。”
“我明白。青州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省里统筹安排。”周岚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关切,“你……自己多注意。袁家这次栽了这么大跟头,绝不会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放心,我有分寸。”林峰心中一暖,周岚总是能在他志得意满时给予最清醒的提醒,“你也是,青州虽然天高皇帝远,但也要小心。”
“嗯。”周岚应了一声,两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工作,便结束了通话。这种默契,无需多言。
刚放下周岚的电话,加密手机又震动起来,是苏曼。
“晚上有空吗?”苏曼的声音直接而简洁,但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我炖了点汤,你最近……辛苦了。”她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指的是绑架案带来的身心消耗。
林峰心头一动,感受到那份默默的关怀,语气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好。我下班过去。”
“嗯,我等你。”苏曼说完便挂了电话,干脆利落,却让林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处理完手头几份紧急文件,林峰吩咐小杨:“请吴婷处长和技术处的赵工过来一下。”
很快,吴婷和一位戴着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赵工走了进来。
“主任,您找我们?”吴婷依旧是那副干练的模样。
“坐。”林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许薇博士那个传动部件的技术成果,反响很好。我们不能让成果停留在纸上和实验室。赵工,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和吴处长牵头,尽快拿出一份产业化的初步方案,看看如何与我们示范区现有的高端装备制造企业对接,尽快形成生产力。”
赵工推了推眼镜,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主任,这个问题我们技术处已经初步讨论过了!许博士这个成果,不仅解决了机器人的关节问题,其背后的优化算法和工艺,完全可以应用到数控机床、精密仪器等多个领域,市场前景巨大!我们建议,可以以研究院技术入股的方式,与‘旭日科技’、张总他们的模具厂、王总的自动化公司组建一个混合所有制的‘精密传动技术研发应用中心’,集中力量,快速推进产业化!”
林峰赞许地点点头:“这个思路很好!吴婷,你负责协调发改委内部资源,在政策、资金上给予倾斜。赵工,你们技术处和研究院、许博士团队紧密配合,把技术细节和合作模式尽快敲定。我们要趁热打铁,把这件事做成一个标杆,让所有人都看到,跟着我们干,有前途,有实实在在的效益!”
“是!主任!”吴婷和赵工异口同声,干劲十足。他们能感受到,林峰不仅善于斗争,更善于建设,跟着这样的领导,前途一片光明。
傍晚,林峰婉拒了几个不必要的应酬,自己开车来到了苏曼的公寓。打开门,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鸡汤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秋日的微寒。公寓布置得简洁而雅致,暖色的灯光下,苏曼穿着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少了几分工作中的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
“来了?汤刚好。”苏曼接过他的外套挂好,动作自然。
“真香。”林峰深吸一口气,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饭。没有过多的言语,但一种静谧而安详的氛围在空气中流淌。苏曼偶尔给他夹菜,眼神交汇时,带着心照不宣的温柔。
“姜欣和孩子……还好吧?”苏曼轻声问。
“嗯,安排在军区招待所,很安全,情绪也稳定多了。”林峰舀了一勺汤,味道醇厚鲜美,“这次,多亏了你之前的提醒和后来的支持。”
苏曼摇摇头:“我没做什么。是你自己……做得足够好。”她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欣赏,有心疼,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情愫。
饭后,林峰主动帮忙收拾碗筷,两人在厨房并肩站着,水流声哗哗作响。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苏曼一边擦拭着灶台,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外部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内部的整合和建设才刚刚开始。”林峰将洗好的碗放进橱柜,语气沉稳,“袁家不会甘心,肯定会从其他方面施加压力。我要趁这个机会,把示范区做实,把我们的联盟夯实。经济基础牢固了,说话才有分量。”
苏曼点点头,表示认同。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不管前面还有什么,我……我会在你身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林峰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灯光下,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耳根却微微泛红。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沾着水珠的手。苏曼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
离开苏曼的公寓,林峰开车行驶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车内很安静,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威望达到顶峰,红颜知己在侧,事业蓝图徐徐展开。然而,他内心却异常清醒。他知道,这看似辉煌的巅峰,实则站立在悬崖之边。京城袁家的报复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时间,更快地壮大自己,织就更牢固的关系网,积累更雄厚的资本。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秦风的电话:“秦风,通知我们核心团队的成员,包括李锐、吴婷,还有青州的周市长、‘旭日’的李总、研究院的齐院长和许博士,明天晚上,‘静舍’老地方,我们开个闭门会议。”
“是,头儿!”秦风干脆地应下。
合上手机,林峰的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眼神锐利而深邃。旧的战场刚刚清扫完毕,新的征程,已然开启。而这一次,他将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要主动出击,为自己,也为身边所有信任他、追随他的人,搏一个更稳固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