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过，侯府后门的巷陌便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唯一的一盏气死风灯挂在门柱上，昏黄的光线下，青石板路泛着冷光，墙角的杂草被夜风卷得簌簌作响，连虫鸣都消匿无踪 —— 只有暗处的两道身影，正屏息等待着接头的信号。
沈婉清站在门内，月白色睡裙外罩着件半旧的青布短衫，头发随意挽了个髻，却用一支银簪固定着，显露出她既想低调又暗藏期待的矛盾心思。
她指尖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时不时踮脚望向巷口 —— 自从傍晚送走夏荷去东宫递信，她的心就像悬在半空，既盼着太子党使者带来 “攀附的机会”，又怕这趟浑水会把自己淹了。
“吱呀” 一声，后门被她轻轻推开一条缝，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婉清连忙缩回头，等脚步声停在巷口阴影处，才压低声音问：“是…… 东宫来的人吗？”
阴影里走出个穿着灰布短衫的男人，头戴草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的胡茬。
他肩上挎着个旧布包，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是沈二小姐？太子殿下吩咐，让我来送‘东西’，顺便说清明日的计划。”
正是太子党外围成员赵五，专门负责传递消息和执行脏活。
沈婉清连忙打开后门，让赵五进来，又快速关上门，生怕被府里的下人发现：“快说，明日要怎么做？‘东西’带来了吗？”
赵五走到灯笼光下，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递到沈婉清面前。
油纸包小巧，捏在手里能感觉到颗粒感，还透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这里面是‘迷魂散’，明日你找机会，把它下在沈玥的茶里 —— 最好是她晨起喝的醒神茶，无色无味，喝下去半个时辰就会昏迷，不会留下痕迹。”
“昏迷之后呢？”
沈婉清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包纸，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 她已经走到这一步，再退回去，不仅攀附无望，还可能被太子党报复。
“等她昏迷，你就用这个发信号。”
赵五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竹哨，“吹三声，我们的人就在府外巷口等着，会把她抬到西郊的破庙。”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破庙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几只野狐狸，到时候会让几个‘证人’（都是东宫收买的流民）指证，说看到沈玥在破庙‘养妖’，还喂狐狸吃小孩的衣角 —— 只要坐实她‘妖言惑众’的罪名，殿下说了，以后侯府的爵位，少不了你的好处。”
沈婉清的眼睛亮了亮，握着油纸包的手紧了紧 —— 侯府爵位，这是她从小就觊觎的东西，若真能得偿所愿，这点风险似乎也值得。
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巷口突然传来三声清脆的猫叫，紧接着，灯笼光外的阴影里，猛地冲出四道玄色身影！
“不许动！”
为首的正是白日伪装成卖糖葫芦的胖侍卫，此刻已卸下灰布短褂，露出里面的玄色劲装，腰间佩刀出鞘半截，寒光凛凛。
另外三名侍卫也从暗处冲出，两名控制住赵五，一名挡在沈婉清面前，动作快得让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赵五刚想反抗，胖侍卫已一脚踹在他膝弯，迫使他 “扑通” 跪倒在地，手腕被侍卫用麻绳紧紧捆住。
他挣扎着抬头，草帽掉落在地，露出一张布满横肉的脸，眼神里满是惊恐：“你们…… 你们是谁？竟敢拦东宫的事！”
“东宫？”
另一名侍卫冷笑一声，从赵五的布包里搜出那包 “迷魂散”，又伸手从他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 正是太子党制定的 “陷害沈玥详细方案”。
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子时三刻接头，交迷魂散；二、次日辰时沈婉清下药；三、巳时将沈玥抬至破庙，放三只野狐，布置‘妖物食童’假证；四、流民证人到场指证，引百姓围堵……”
“还敢提东宫？”
胖侍卫将方案甩在赵五脸上，“太子都被禁足了，你们这些余孽还想害人？真是不知死活！”
沈婉清看着被捆住的赵五，又看着侍卫手里的方案和迷魂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里的油纸包 “啪嗒” 掉在地上，人也瘫坐在青石板上，双腿发软’。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我……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 是他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做，太子党就会杀了我全家！”
“逼你？”
侍卫捡起地上的油纸包，语气带着嘲讽，“刚才你问‘爵位好处’的时候，可没见你不情愿。若不是雪影姑娘提前传信号，我们还抓不到你们这对‘同伙’呢！”
沈婉清这才注意到，门柱的灯笼上，停着一只雪白的猫 —— 正是雪影！它冰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尾巴轻轻扫过灯绳，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的愚蠢。
原来，刚才赵五进门时，雪影就已经从屋檐上跳下，对着西街方向叫了三声，还叼了片红叶放在白日的糖葫芦担上 —— 侍卫们正是收到信号，才提前埋伏在后门两侧，等着抓现行。
“我…… 我错了……”
沈婉清瘫在地上，眼泪混着冷汗流下，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们别告诉老夫人，别把我送官…… 我再也不敢了！”
就在这时，后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玥穿着浅青比甲，在伪装成侍女的万兽阁成员陪同下走了出来。
她走到沈婉清面前，目光落在地上的油纸包和方案上，语气平静却带着穿透力：“沈婉清，你明明知道太子党是谋逆贪腐的奸人，却还为了爵位和好处帮他们害人 —— 若不是我们早有布置，明日昏迷的就是我，被诬陷‘养妖’的也是我，到时候你会说‘不是故意的’吗？”
沈婉清抬起头，看到沈玥平静的眼神，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能低下头，肩膀不住地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赵五被侍卫押着站起来，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们别得意！我们还有人在西郊窑厂等着，只要军粮还在，太子殿下就能翻身！”
“西郊窑厂？”
胖侍卫眼神一凛，“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正好，带回景王府，好好审审，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太子党余孽的线索！”
子时的夜风更冷了，灯笼的光在风里摇曳，照在被押走的赵五和瘫坐在地的沈婉清身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侍卫们押着赵五，带着搜出的迷魂散和方案，朝着景王府的方向走去；沈玥则让人将沈婉清扶起来，暂时关在柴房，等明日再做处置。
雪影跳到沈玥肩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用兽语说：“玥玥，我们抓到坏人了！那个坏女人也被关起来了，以后她再也不能害你了！”
沈玥摸了摸雪影的头，目光望向西郊的方向 —— 赵五提到的西郊窑厂，正是墨羽之前传回情报的军粮藏匿点。
灯笼的光渐渐远去，侯府后门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夜风卷着杂草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场深夜抓包的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