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的背书如同给“长青科技”披上了一层无形的护甲,让之前那些蠢蠢欲动的明枪暗箭暂时收敛。然而,林长青和苏雨晴都清楚,这并非斗争的结束,而是转入了另一个更隐蔽、更考验耐心的阶段。理查德·伍德和他所代表的势力,绝不会轻易认输。
果然,几周后,一场“无声的较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展开。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负责市场与政府关系的副总裁刘明。在一次常规的高科技产业园区政策研讨会上,他敏锐地感觉到几家具国际背景的投资基金代表,以及个别与海外芯片巨头关系密切的学者,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茶歇时的寒暄,也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探究。
“林总,苏总,”刘明在回来后立刻汇报,“气氛有点不对。之前对我们‘长青架构’表示过兴趣的‘蓝海资本’,今天他们的负责人王磊,对我打了几句官腔,说什么‘自主创新固然重要,但也要考虑与国际生态的兼容性,避免重复造轮子’,还‘善意’地提醒我们,过度强调自主,可能会被国际市场视为技术壁垒。”
苏雨晴微微蹙眉:“这是开始从舆论和认知上给我们制造阻力了。”
林长青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眼神平静无波:“继续说。”
“还有,”刘明压低了些声音,“我无意中听到两位高校的学者在讨论,提到我们‘长青一代’芯片的‘真实性能存疑’,说可能只是在特定 benchmark(基准测试)上做了优化,实际应用场景下的能效比和稳定性,未必如宣传所言。这些话……不像是空穴来风。”
“技术质疑……”林长青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通过看似客观的学术讨论或行业分析,散布怀疑的种子,动摇潜在合作伙伴的信心。”
这种手段,比直接的封杀更阴险。它不直接切断你的供应链,也不发律师函,而是潜移默化地侵蚀你的声誉和信用,让你在拓展市场、寻求合作时处处碰壁,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
“需要我们出面做一些澄清或者公关吗?”刘明请示道。
“暂时不用。”林长青否定了这个提议,“对方散播的是模糊的质疑,没有具体指控。我们若高调回应,反而显得心虚,等于帮他们扩大了影响。现阶段,沉默是最好的武器。”
他看向苏雨晴:“雨晴,让我们的人,密切关注国内外主要科技媒体、行业论坛和学术圈子的风向,收集所有涉及‘长青科技’和‘长青架构’的讨论,尤其是带有倾向性的。同时,加快我们与国内几家主流终端厂商的测试合作进度,用实实在在的应用数据来说话。”
“明白。”苏雨晴点头,“数据和应用案例,是打破质疑最有力的铁锤。”
就在市场层面暗流涌动的同时,技术层面也传来了新的挑战。
深夜,“基石”项目组的核心实验室依然灯火通明。王工顶着一头乱发,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复杂的架构模拟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见鬼了……”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另一组数据对比,“这个内存访问延迟的优化,怎么做到极限之后就再也上不去了?就像……就像有堵无形的墙挡在那里。”
新的完全自主指令集架构设计,遇到了第一个重大的理论瓶颈。在模拟测试中,其核心效能指标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无论如何优化底层逻辑和流水线设计,都难以再有显着提升。这无疑给雄心勃勃的“基石”项目泼了一盆冷水。
“王工,还是不行。”一个年轻的架构师揉着发红的眼睛走过来,声音带着沮丧,“我们试了七种不同的分支预测算法,三种缓存结构,效果都不理想。这套新架构……是不是本身就有先天缺陷?”
这话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连续加班多日的工程师脸上,也露出了茫然和疲惫的神色。自主创新之路的艰难,远超他们的想象。
王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有立刻回答。他心里也憋着一股火,一股不服输的火,但技术上的壁垒实实在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长青走了进来。他似乎是刚从某个会议出来,身上还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与实验室里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技术氛围格格不入。
“林总!”王工和几位工程师连忙站起身。
林长青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他走到王工的电脑前,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和架构图。
“遇到麻烦了?”他问,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王工叹了口气,将遇到的瓶颈和团队的挫败感简要汇报了一遍,最后忍不住抱怨道:“林总,这自主架构真他娘的是块硬骨头!比优化‘长青一代’难多了!有时候我都怀疑,我们是不是在走一条根本走不通的路……”
林长青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王工说完,他才微微侧头,看向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性能瓶颈的曲线拐点。
他没有像在“芯海”车间那样立刻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而是伸出手指,虚点在那个拐点上。
“知道为什么之前走的路,感觉相对顺畅吗?”林长青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荡。
众人都抬起头,看向他。
“因为那条路,是别人走过的。”林长青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困惑的脸,“路上哪里有坑,哪里该转弯,都有路标,甚至有前人填好的土。你们只需要沿着走,最多是走得快一点,稳一点。”
他的手指从那个拐点向上移动,指向屏幕上方那片代表着未知性能区域的空白。
“而现在,我们走到了前人没有到过的地方。”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这里没有路标,没有填好的坑,甚至不知道前方是悬崖还是坦途。你们感觉到的‘墙’,不是架构的缺陷,而是旧有知识体系和思维模式的边界。”
他转过身,面向王工和所有工程师:“打破它。”
三个字,清晰,冷静,却重若千钧。
王工浑身一震,看着林长青那双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睛,里面的平静仿佛蕴含着某种风暴般的力量。他忽然意识到,林总带来的,不是具体的答案,而是一种信念,一种必须跨越这道门槛的决心。
“旧有知识体系和思维模式的边界……”王工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仿佛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被各种算法和结构填满的脑海。他一直试图在现有的计算机体系结构理论框架内寻找优化方案,却从未想过,是否这个框架本身,就是限制他们的“墙”?
“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王工的眼神重新聚焦,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审视一些最基础的设计原则,比如……内存一致性模型,或者并行计算的粒度……”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猛地坐回椅子上,双手在键盘上疯狂地敲击起来,调出了一组全新的、更为底层的设计文件。
实验室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之前的沮丧和迷茫,被一种破釜沉舟、欲要开天辟地的兴奋感所取代。工程师们重新围拢到各自的电脑前,讨论的声音虽然依旧激烈,却不再充满负面情绪,而是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却又紧扣核心的猜想与辩论。
林长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重新投入战斗的团队,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实验室。
走廊里灯光昏暗,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他知道,技术上的这道坎,需要王工他们自己去闯,去用智慧和汗水踏破。他能做的,是在他们迷茫时,点醒方向,在他们动摇时,注入信念。
这同样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是与自身认知局限的较量,是与固有技术路径依赖的较量。
回到办公室,苏雨晴还在等他。她面前放着整理好的舆情报告和几份待签的合作协议草案。
“实验室那边怎么样?”她递过一杯温水,关切地问。
“遇到瓶颈了。”林长青接过水杯,语气平淡,“不过,思路应该打开了。”
苏雨晴看着他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的侧脸,轻轻松了口气。她能想象到实验室里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头脑风暴,而眼前这个男人,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成为定海神针。
“市场这边,”她将报告推到他面前,“如我们所料,一些杂音开始出现了。不过,国内几家手机和服务器厂商的初步测试反馈很好,尤其是能效比方面,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有两家已经表达了明确的采购意向。”
“很好。”林长青快速浏览着报告,目光在那些积极的测试数据上停留片刻,“用产品实力说话,比任何公关都有效。”
他放下报告,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城市的大部分区域已经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灯光如同坚守的哨兵。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苏雨晴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这场无声的较量,恐怕会持续很久。”
“那就较量下去。”林长青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他们试图用舆论和质疑束缚我们的手脚,我们就用更快的技术迭代和更扎实的市场突破,来粉碎这一切。”
他转过身,看向苏雨晴,窗外的夜色在他眼中映出坚定的光芒。
“这是一场比拼耐力和定力的战争。看谁先沉不住气,看谁的内功更深厚。”
苏雨晴迎着他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她知道,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只要有他在,有身后那个正在深夜实验室里奋力攻坚的团队在,她就无所畏惧。
无声的较量,已在多个战场同步打响。没有硝烟,却同样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