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食堂一如既往地喧嚣热闹,充斥着各种语言交谈声、餐具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
芬格尔一马当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眼睛冒着绿光直奔今日特供烤猪肘子的窗口,那架势仿佛晚一秒就会世界末日。
路明非跟在他身后,心情依旧沉重,目光下意识地在熙攘的人群中扫过。
很快,他就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靠窗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零。
她独自一人坐着,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小份简单的沙拉,姿态一如既往地挺直、安静,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像是一尊被无意间放置在闹市中的冰雕。
还没等路明非做出反应,芬格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零。
这家伙立刻用胳膊肘捅了捅路明非,脸上露出极其夸张的、挤眉弄眼的贱笑,压低声音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
“哇哦!看看这是谁!我们S级专属的、来自西伯利亚的冰霜小女皇!师弟,可以啊!上午刚约完中午就共进午餐了?这进度条拉得嗖嗖的!快跟师兄说说,到底是怎么…”
“滚!”
路明非黑着脸,没好气地打断他。
他现在满心都是关于正义、力量和眼前这个神秘女孩的疑问,根本没心思应付芬格尔的八卦和调侃。
“得令!”
芬格尔倒是极其识趣,看到路明非脸色不善,立刻举手做投降状,脸上却还是那副“我懂的”的欠揍表情
“师兄我就不当电灯泡了!猪肘子!我的猪肘子在呼唤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去好几米远,迅速融入了排队的人群中。
路明非无奈地叹了口气,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
他懒得再去跟芬格尔解释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他知道那只会越描越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杂乱情绪,迈步走向零所在的位置。
他在零对面的空位坐下,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零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依旧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吃着那片生菜叶,眼神淡漠地望着窗外的风景,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食堂的喧闹仿佛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这个角落安静得有些压抑。
路明非没有迂回,也没有寒暄,他盯着零那双冰蓝色的、仿佛不蕴含任何人类情感的眼睛,直接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
“你们这个团队,到底有几个人?”
问题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直截了当,甚至有些突兀。
零拿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只有极其细微的一瞬,几乎无法捕捉。
然后,她继续将那片菜叶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路明非的问题,又或者听到了,但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
她的沉默,她的无视,像是一桶油,浇在了路明非心头那团因为迷茫、无力感和诸多疑问而燃烧的火焰上。
路明非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那双平时总是带着些微颓废和躲闪的眼睛里,此刻却凝聚起锐利而冰冷的光,属于S级的压迫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让他周围的气温都仿佛降低了几度。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零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愠怒和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问你,你们这个团队,有几个人?”
这一次,零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发出轻微的一声“咔哒”。
然后,她慢慢地转过头,那双冰湖般的眸子终于对上了路明非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一片冻原般的平静。
她看着路明非,看了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她用那特有的、毫无起伏的、清冷如冰碎般的嗓音,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与你无关。”
路明非的耐心,以及那强行维持的冷静,终于在零这句轻描淡写的“与你无关”面前,彻底崩断。
“与你无关?!”
他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餐桌上!巨大的力量让实木的桌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剧烈地震动起来。
零面前那杯清水剧烈晃动,漾出的水渍在桌面上迅速扩散。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却强劲的“意能”波动以路明非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无声的屏障,将他们两人与周围喧嚣的食堂彻底隔绝开来。
外面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而他们之间的空气却骤然变得紧绷、压抑,充满了火药味。
路明非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依旧稳坐如山的零。
他的胸膛因为激烈的情绪而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和一种被长久欺瞒后的痛苦火焰。
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但在意能屏障的包裹下,他的怒吼只有零能清晰地听见
“什么叫与我无关?!你们他妈像幽灵一样监视了我多少年?!从我还是个衰小孩的时候就开始了吧?!看着我出糗,看着我孤独,看着我…看着我师父死在我面前!这一切难道都与你无关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带着嘶哑的质询
“路鸣泽!那个该死的小鬼!他到底想干什么?!一次次出现在我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诱惑我,威胁我!末日?力量?他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们这个该死的‘团队’,围着我转,到底有什么目的?!”
零终于抬起了头。
面对路明非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一连串的质问,她冰蓝色的瞳孔里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令人窒息。
她甚至没有去看桌上洒出的水,只是静静地看着情绪失控的路明非,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铂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折射着窗外投来的阳光,却带不来一丝暖意。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辩解,甚至没有肯定或否定路明非的任何一句话。
她只是再次,用那种能将一切情绪都冻结的平静,重复了无声的拒绝。
不予回应。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沉默,比任何尖刻的反驳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是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冰墙,将路明非所有的愤怒和疑问都冷冷地反弹了回去,让他感觉自己拼尽全力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处,只剩下徒劳和更深的无力感。
路明非死死地盯着她,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胸膛剧烈起伏。
意能屏障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自己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撞击着耳膜。
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零那双冰封般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平静。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像是砸在万年寒冰上的石子,除了发出一点无用的声响外,毫无作用。
继续这样对峙下去毫无意义。这个女人,或者说她背后的指令,根本不会给他任何答案。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怒火压了下去。那沸腾的龙血和激荡的意能被他以极大的意志力强行约束、抚平。
眼中的金色烈焰缓缓消退,虽然依旧冰冷,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理智。
他需要换一个方式。
既然直接的质问得不到回应,那就试探他们的底线和目的。
他重新坐了下来,动作有些僵硬,但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冰冷的评估意味
“好。过去的事,你们不想说,我可以暂时不问。”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零,
“那么,告诉我,以我现在所处的局面,你们,或者说你背后那个‘团队’,能对我提供多少…‘帮助’?”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零的意料。
她那几乎永远不会有表情的脸上,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掠过一丝真正的诧异。
她似乎完全没料到路明非会在暴怒质问之后,突然转向如此…实际甚至带着点交易性质的问题。
她沉默地看了路明非几秒,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话的真实意图。
食堂的喧闹被意能屏障隔绝在外,这个角落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清冷平稳,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解释的意味?
“没有那位的授意,”
她轻声说,没有明确指代“那位”是谁,但彼此心知肚明
“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她微微偏了下头,眼中露出一丝真正的疑惑,这是路明非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情绪
“而且…你为什么需要我们的帮助?”
在她,或者说在她所代表的势力的评估里,以路明非目前觉醒的力量和S级的身份,在卡塞尔内部理应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
路明非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耗尽了。
他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承诺,甚至连试探都像是打在了空处。
对方严格遵循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规则和指令,像是最精密的机器。
而那句“为什么需要帮助”,更是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的讽刺。
他需要帮助的原因,不正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吗?将他卷入这漩涡,却问他为何需要救生圈?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不再看零一眼。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傲慢的笃定。
“没什么。”
他淡淡地说,转身欲走
“只是提前问问。”
他迈出两步,又停下,但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预言般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
“过几天,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穿过那无形的意能屏障,重新汇入食堂喧闹的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见。
那意能屏障在他离开后悄然消散,周围的嘈杂声瞬间涌了回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零独自坐在原地,没有去看路明非离开的方向。
她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摊渐渐不再扩散的水渍上。
许久,她那几乎没有血色的、花瓣般的嘴唇轻轻嚅动了一下,用低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真的…长大了很多。”
那清冷的声线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意味,或许有一丝惊叹,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棋子终于开始跳出棋盘轨迹时的、深沉的审慎。
她拿起餐巾纸,慢条斯理地将桌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动作依旧精准优雅,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
然后,她端起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清水,小啜了一口,冰蓝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无人能知她此刻究竟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