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被风撕成了碎片,斜斜地抽在梧桐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响,像谁在暗处抖着块湿透的破布。
阿湄的鞋跟陷在泥里,亮片裙的裙摆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贴在小腿上,混着掌心的血,黏得人发慌。
她刚被黑衣人搡到树边,后背撞在粗糙的树干上,疼得倒抽冷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那不是树枝断裂,是骨头错位的脆响。
转身的瞬间,阿湄的瞳孔被两团燃烧的金火烫得生疼。
陈默就站在三步外的雨里
可……早已没有当年模样
脖颈的鳞片爬满了整张脸,嘴唇裂开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涎水混着黑红色的血珠往下滴,砸在泥地上“滋滋”冒烟。
他的手指变成了利爪,指甲泛着青黑,指节处的皮肤全裂开了,露出森白的骨茬,每动一下,都能听见筋腱撕裂的闷响。
只有那双黄金瞳,在雨幕里亮得惊人,像两簇被泼了油的火,却在扫过阿湄脸的瞬间,极快地晃了一下
那并不是不是认出,而是某种更深的、连龙血都压不住的本能悸动。
“抓住他!”
为首的黑衣人狞笑着抬枪,枪管还在滴着水
“母阵感应到他的血了!”
陈默没等他们扣扳机,已经像颗出膛的炮弹冲了出去。
他的动作完全违背了人体工学,膝盖反向弯折,整个人几乎贴地滑行,利爪带起的泥水溅了黑衣人一脸。
最前面的那人没反应过来,喉咙就被狠狠撕开,血柱混着雨水喷了陈默满脸,他却像没察觉,只是疯狂地撕扯着猎物的皮肉,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咆哮,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雨幕里突然炸开一声暴喝,第二个黑衣人猛地抬手,掌心对准陈默,喉间滚出晦涩的音节
“言灵·风镰!”
无形的气刃突然撕裂雨帘,带着尖锐的呼啸,贴着泥地扫向陈默的腿弯。
那风刃快得只剩道残影,割断的梧桐叶瞬间被绞成碎末,泥地里被犁出三道深沟,水花与黑土混着溅起半米高。
陈默却像早有预判,本该扑向第三个黑衣人的动作猛地一顿,粗壮的后腿在泥泞里狠狠一蹬,整个人竟以一个近乎直立的姿势向后仰倒,风刃擦着他的鳞片飞过,割碎了他背后的衣料,露出的脊骨处鳞片被刮得翻卷,渗出血珠。
但这停顿只持续了半秒。
他倒地的瞬间,黄金瞳里的火光骤然暴涨,喉咙里发出震耳的咆哮,尾椎处竟猛地窜出条带骨刺的尾椎骨,像条生锈的铁鞭,带着破风的锐响抽向使用言灵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还有这手,刚想再催发风镰,膝盖就被尾椎骨狠狠砸中,“咔嚓”一声脆响里,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老槐树上,喉头涌上的血混着雨水喷出老远。
剩下的黑衣人慌了神,举枪就射。
子弹穿透雨幕,却被陈默肩头竖起的鳞片弹开,擦出刺眼的火花。
他四肢着地,像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利爪在泥地里刨出深坑,突然发力窜起,整个人扑在对方胸口。
“噗嗤——”
利爪轻易撕开了对方的风衣,连带皮肉一起掀飞。
那黑衣人惨叫着扣动扳机,子弹从陈默腋下擦过,打在旁边的树干上,嵌入半寸深。
陈默却毫不在意,另一只爪子按住他的脸,狠狠往泥地里按,指缝间的黑血混着泥水灌进对方口鼻,同时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咬向对方脖颈处未被鳞片覆盖的皮肤。
又是一声骨骼碎裂的闷响,那黑衣人的挣扎突然停了。
陈默抬起头,满嘴的血沫顺着尖牙往下滴,黄金瞳在雨里亮得吓人。
他甩了甩头,颈后的鳞片因为过度发力而竖起,像排锋利的刀片。刚才被风镰刮伤的地方,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翻卷的鳞片下,新的肉芽在疯狂生长,带着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雨还在下,砸在他布满鳞片的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周围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的尸体,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在风里弥漫开来。陈默站在尸堆中间,微微歪着头,像是在辨认什么,黄金瞳里的火光忽明忽暗——刚才那瞬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一个名字,很轻,像埋在记忆深处的暖光。
但下一秒,龙血的暴戾再次冲垮了那点微光。他猛地转头,黄金瞳死死锁定树边的阿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涎水砸在泥地里,蚀出一个个小坑。
这时,雨幕突然变得粘稠了许多
剩下的黑衣人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他不像同伴那样带着暴戾的杀气,甚至连脚步都没掀起半点水花,整个人像融进雨里的墨,身形边缘在水汽中微微发虚,仿佛随时会散开
那是“冥照”的效果,言灵将他的存在感压到了最低,连陈默黄金瞳里的火光都没能第一时间锁定他。
他手里的尖刀很特别,不是影社改造人常用的粗制滥造的刃,刀身窄而薄,泛着暗哑的银,刃口却像噙着冰,雨珠落在上面,没来得及挂住就被弹开。
陈默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尾椎骨上的骨刺微微抬起,沾满黑血的利爪在泥地里刨出更深的坑。
他能感觉到危险,却像被蒙上眼的野兽,只能对着空气龇牙,黄金瞳疯狂扫视,试图捕捉那道鬼魅的气息。
“砰!”
一声闷响,陈默突然侧倒在地。
他的左肩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血混着雨水喷涌而出,溅在梧桐叶上,瞬间蚀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那道身影在他倒下的瞬间显形了半秒,刀尖还滴着血,随即又隐入雨幕,只留下一道极淡的影子,绕到了陈默身后。
陈默吃痛,猛地翻身,尾椎骨带着骨刺横扫,却只抽中了空气,带起的劲风反而让他自己踉跄了一下。他背上被风镰刮伤的地方还在渗血,新添的肩伤让右臂几乎抬不起来,鳞片下的肉芽生长速度明显慢了,龙血的修复能力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
阿湄在树后看得心都揪紧了。
她看见那道影子每次显形都精准地扑向陈默的伤口
左肩、脊骨、还有脖颈处鳞片最稀疏的地方,像盯着猎物旧伤的鬣狗,耐心又残忍。
陈默的攻击越来越乱,黄金瞳里的火光中开始混进一丝焦躁,偶尔扫过阿湄的方向时,那团火会极快地颤一下,像是在犹豫什么。
就是这瞬间的犹豫,成了致命的破绽。
当陈默再次转身,试图用利爪拍向左侧的空气时,那道身影突然在他右侧显形。尖刀不再划向伤口,而是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他肋骨与髋骨之间的缝隙刺了进去
而那里没有鳞片,只有被龙血撑得薄如纸的皮肤。
“吼——!”
陈默发出震耳的痛嚎,整个人像被钉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
刀尖没入得很深,刀柄几乎都陷进了肉里,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刀刃往里钻,像条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
龙血的暴戾在这一刻突然溃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麻,从伤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想抬起利爪拍向那道身影,可手臂重得像灌了铅,指尖的骨刺“当啷”一声砸在泥地里。尾椎骨的骨刺也垂了下来,沾满的黑血滴在地上,不再冒烟,只是慢慢渗进泥土。
那道身影拔出刀,刀尖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黑色。
他后退两步,重新隐入雨幕,只留下陈默在泥地里挣扎。
陈默的身体还在抽搐,黄金瞳里的火光一点点暗下去,像快熄灭的炭火。他侧过头,视线艰难地越过雨幕,落在树后的阿湄身上。
鳞片覆盖的脸上,嘴唇似乎动了动,像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声音
“陈默!”阿湄的嗓子喊得发哑,眼泪混着雨水糊了满脸
“你走啊!你走啊!!”
她想冲上去,却被旁边的黑衣人死死按住肩膀。
那人的黄金瞳在雨里闪着冷光,刀尖抵住她的后腰
“别动,否则这怪物会连你一起撕碎。”
阿湄无力地看着陈默在黑衣人间冲撞。
他的手臂被电击枪击中,发出“滋滋”的电弧声,却只是闷吼一声,反手就拧断了持枪者的胳膊;有黑衣人挥刀砍在他背上,刀刃嵌进鳞片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回身一口咬断了对方的颈动脉。
雨水里飘着血腥味,还有鳞片脱落的焦糊味。
陈默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黑红色的血顺着鳞片的缝隙往下淌,在泥地上画出扭曲的线,可他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狂暴,像是在用疼痛唤醒更深的凶性。
“他快撑不住了!”有黑衣人喊,“他的基因在崩溃!”
阿湄这才看清,陈默后颈的鳞片正在成片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甚至能看见跳动的黑血管。
他每一次嘶吼,嘴角都溢出更多的血沫,黄金瞳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陈默!你走啊!”
阿湄疯了一样挣扎,指甲抠进按住她的黑衣人的手背
“我跟他们走!你活下去啊!”
她想起他蹲在台阶上补水泥的样子,灰头土脸的,却会把唯一的干净毛巾递给她
想起他在巷口等她下班,手里攥着袋热牛奶,说“天冷,捂捂手”;想起他后颈刚冒出鳞片时,眼神里的恐惧和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些碎片在雨里炸开,比枪声还响。
陈默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动作猛地一顿。
有个黑衣人趁机从背后抱住他,另一个举刀刺向他的心脏给了他最后一击
就在刀刃即将刺入的瞬间,陈默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浑身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像团燃烧的血雾。
抱住他的黑衣人瞬间被红光烧成了焦炭,举刀的那人也被气浪掀飞,撞在梧桐树上,滑落在地,没了声息。
雨被红光劈开一道缝隙,阿湄看见陈默慢慢转过身,黄金瞳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凶性,却又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挣扎,像溺水者最后一次伸出手。
“小……湄……”
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模糊得像梦呓。
然后,他猛地转头,朝着剩下的黑衣人冲去,利爪撕开雨幕,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阿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送她走的。
用自己彻底失控的身体,为她挡开所有的刀和枪。
“陈默——!”
她终于挣脱了束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她知道,那个会给她递热牛奶的阿沉,真的回不来了。
可他用最后的方式,让她活着。
这就够了。
最后,他的头重重砸在泥地里,溅起一小片水花。
黄金瞳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两团浑浊的灰,脖颈处的鳞片慢慢平复,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肤,像卸下了沉重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