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头那带着深意的警告犹在耳边,那关于“火长老”一系霸道作风的提醒,仿佛还带着炉火的余温。林小风心知,来自传统势力反扑的挑战,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高调,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碾压式的霸道。
三天后,一个寻常却忙碌的午后。“山海轩”大堂内,食客满座,人声鼎沸,跑堂伙计们端着香气四溢的菜肴穿梭如织,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大堂经理李默正满面笑容地招呼着几位熟客,忽然,门口的光线一暗。
一名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劲装、腰板挺直、神色倨傲的年轻人,旁若无人地大步走了进来。他无视了迎上前来的普通伙计,目光锐利地扫过大堂,最终定格在身着经理服饰的李默身上。年轻人径直走到李默面前,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极为考究、以大红色为底、用金粉烫印着火焰与辣椒交织纹路的请柬,单手递了过去。那动作,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随意,眼神中却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轻蔑。
“此柬,交予贵店主厨,林小风。”年轻人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仿佛周围的喧嚣都被这声音压了下去,“务必亲手送达。”
说完,他根本不理会李默的反应,转身便走,步伐沉稳而迅速,消失在门外的人流中,留下大堂内一瞬间的寂静和众人错愕的目光。
李默握着那份沉甸甸、仿佛还带着一丝灼热气息的请柬,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向副手交代了几句,拿着请柬,快步穿过喧闹的前厅和后厨,径直走向林小风专属的、门上挂着“厨心”二字木牌的静谧工作室。
“风哥!”李默推门而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将那份醒目的红色请柬递到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凝神思考的林小风面前,“刚才有人送来的,指名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看那送信人的架势,来者不善啊!”
林小风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在那个火红的信封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接过请柬,指尖触碰到封面的瞬间,竟隐隐感到一丝温热,仿佛这请柬本身就在散发着某种躁动的能量。他轻轻拆开火漆封印,展开内页。
一股混合着极度干燥的辣椒辛香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似乎能刺激鼻腔黏膜的奇异香料气息,扑面而来,隐隐带着攻击性。请柬的内容,是用一种龙飞凤舞、笔力虬劲、充满了张扬与侵略性的字体书写,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致‘山海轩’林小风主厨:
闻君技艺超群,尤擅化腐朽为神奇,于平淡中见真章,心甚向往之。然,厨道之浩瀚,如星河无垠,百味争鸣,方显其博大精深。岂可偏安一隅,固步自封乎?
今有川菜名宿,雷震天大师,浸淫辣味一道数十寒暑,功力已臻化境,技艺通玄,尤以驾驭烈焰、诠释辣魂着称于世。雷大师素闻林主厨少年英才,心气高远,特欲与君以‘辣’会友,摒弃虚礼,直指本心,共探那味觉之巅——烈焰极境之奥妙。
故,特设此‘烈焰挑战’,定于七日之后,午时三刻,于省城‘辣天府’正厅擂台之上,一决高下。挑战主题,唯‘辣’一字!食材不限,技法不限,时辰以三炷香为限。唯以菜品之‘极致之辣、和谐之辣、征服之辣’论英雄,判高下。
盼君不负盛名,拔冗莅临,展露真才实学,勿令吾等同道失望,亦勿负此切磋砥砺之良机。
—— 辣味同道 敬上”
落款处,并没有具体的署名,只有一个用朱砂勾勒的、鲜红欲滴、形态抽象却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辣椒印记,仿佛正在熊熊燃烧。
“辣天府”!雷震天!
这两个名字,如同重锤般敲在林小风的心头,也让一旁凑过来观看的李默和小刘瞬间脸色大变。
“辣天府”,是省城乃至全国餐饮界都极具分量的一家顶级川菜府邸,名声赫赫。它不仅以菜品价格高昂、环境奢华着称,更以其招牌菜那种霸道绝伦、猛烈如火的辣味风格和背后若隐若现、带着江湖气息的强大背景而闻名。业内普遍认为,“辣天府”的幕后老板能量极大,与川渝地区餐饮界的几位泰斗级人物关系密切,甚至可能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势力。在那里设擂,无异于在对方的主场、在对方最熟悉的规则下作战。
而“雷震天”此人,更是川菜界一位标志性的人物,人称“辣王”!他脾气火爆刚直,厨风亦是如此,一生专注于“辣”这一味,尤其擅长运用各种世间罕见的极品辣椒和其独创的、秘而不宣的“雷家霹雳辣酱”。他的菜品,以辣得纯粹、辣得猛烈、辣得毫无妥协、辣到让人头皮发麻、涕泪横流却又欲罢不能而闻名遐迩。许多自诩能吃辣的美食家或老饕,在挑战雷震天的招牌菜时,往往三口之后便败下阵来,堪称辣味领域的绝对权威。
这封挑战书,看似措辞客气,甚至带着几分“以武会友”的江湖气,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却是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挑衅和不容拒绝的逼迫!将挑战地点设在对方经营多年、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辣天府”;指定的挑战主题,又是对方毕生钻研、堪称立身之本的“辣”味;派出的更是成名已久、在此领域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的宗师级人物“辣王”雷震天!其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用最强势、最直接的方式,在林小风相对而言并非最强项(至少在外界看来如此)的领域,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击垮他,碾碎他刚刚积累起来的声望和信心!
“风哥!这……这根本就是个陷阱!一个阳谋!”李默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脸色煞白,“他们就是看准了您之前展示的菜品多以鲜、香、醇、雅见长,虽然也有辣菜,但并非主打,这才用他们最擅长的辣味来针对您!想把您架在火上烤!太卑鄙了!”
小刘也急得直搓手,脸上写满了担忧:“师父!那个雷震天我听说过,他的菜……他的菜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是给……给火龙吃的!据说用的辣椒都是什么‘地狱火’、‘朝天阙’那种听名字就能吓死人的品种!很多人吃完他的菜,不是胃疼三天就是嗓子哑半个月!这……这怎么比啊?万一您……”
林小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请柬上那个灼热的辣椒印记,面色平静无波,仿佛一潭深水,但他的眼神深处,却有点点寒芒凝聚,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冰刃。
古老头果然料事如神。“火长老”一系的报复,不仅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霸道,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直接摆下了生死擂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技艺切磋,而是一场关乎“山海轩”生死存亡、关乎他林小风厨道尊严的荣誉之战!
接受挑战?
在对方经营了数十年的绝对主场,面对一位将“辣”之一道钻研到极致的宗师,胜算几何?林小风心知肚明,自己在辣味的专精深度上,确实与雷震天这种毕生浸淫其中的大家存在差距。一旦落败,“山海轩”和他林小风刚刚凭借“厨心”理念和几道创新菜品积累起来的赫赫声名,必将遭受毁灭性打击。“不擅辣味”、“偏科”的标签会被对手无限放大,甚至可能动摇那些普通食客对“山海轩”综合实力的信任,后果不堪设想。
不接受挑战?
那就正中对方下怀!正如古老头所言,在这种赤裸裸的挑战面前退缩,就是示弱,就是怯战!在餐饮这个极其讲究“气势”、“面子”和“江湖地位”的圈子里,不战而退,会被视为懦弱和无能的表现。“山海轩”好不容易树立起的“敢于创新”、“技艺超群”的形象会瞬间崩塌,给人留下“欺软怕硬”、“名不副实”的恶劣印象。更重要的是,这会让“火长老”一系的气焰更加嚣张,后续必然会有更多、更麻烦的刁难和打压接踵而至。
进退维谷!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逼着你必须往火坑里跳的阳谋!
(林小风内心波澜起伏,思绪电转:“火长老……好霸道的手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之局。想用我最不熟悉的‘辣’来作为战场,是想从根本上否定我厨艺的全面性?还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打压‘山海’的崛起势头,杀鸡儆猴,维护他们传统霸主的权威?”)
然而,林小风骨子里那份属于顶尖厨神的骄傲与韧性,也被这封充满挑衅的挑战书彻底激发了出来。他回想起自己重生以来对厨道的重新感悟:厨艺的真谛,在于对食材的尊重,在于味道的和谐与平衡,在于用心去感知和表达,在于无止境的探索与包容。“辣”,固然是五味中最为暴烈、最具攻击性的一味,但它同样也是构成万千美味的重要基石之一。它并非不可驾驭的洪水猛兽。
他并非对辣一无所知。前世作为站在全球厨艺巅峰的存在,他对世界各地的辛辣文化、各种辣椒的特性、以及运用辣味构建复杂味型的高级技巧,都有着深厚的底蕴和理解。只是相较于雷震天那种将毕生心血都倾注于将“辣”推向某种极致巅峰的专注相比,他的辣味技艺显得更为广博、更为均衡,而非走极端路线。
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毫无胜算!
他的优势在于哪里?在于对味道本质远超这个时代理解的深度,在于“神之舌”对味觉层次近乎变态的精准剖析能力,在于融会贯通、博采众长的烹饪智慧,更在于……那颗刚刚觉醒的、能够与食材共鸣、与食客情感相连的“厨心”!
或许,这场“烈焰挑战”,不应该被简单地理解为一场“谁更辣”、“谁更能吃辣”的野蛮比拼。挑战书上所写的“极致之辣、和谐之辣、征服之辣”,这三个评判标准,本身就值得玩味。“极致之辣”或许指的是辣的强度与纯粹度,这是雷震天的绝对领域;但“和谐之辣”和“征服之辣”呢?是否意味着辣味与其他味道的平衡?意味着辣味所带来的体验不仅仅是痛苦的灼烧,更应该是层次丰富、令人回味无穷、最终心服口服的征服感?
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那么这场比赛,比拼的就不仅仅是蛮力,更是巧劲,是智慧,是对辣味更深层次的理解和驾驭能力!
一念及此,林小风眼中原本的凝重渐渐被一种锐利而明亮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遇到强敌时、被激发出的强烈斗志和挑战欲。畏惧和退缩,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敌人更加猖狂。唯有迎难而上,在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和生存空间!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思绪压下,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量,看向焦急万分的李默和忧心忡忡的小刘。
“回复他们。”林小风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在安静的“厨心”工作室里回荡。
“这场‘烈焰挑战’——”
“我林小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