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厚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比大厅地面上铺着的异兽白毛皮还要惨白。他浑身抖如筛糠,牙齿上下剧烈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楚元珩那最后的、如同神明审判般的质问,像一柄烧得通红的铁锤,直直地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道最坚固的防线。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却指着地上那个依旧跪着,反而比他还要高大的身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嘶吼道:“杀了他!快!给我杀了他!”
他身旁那名返虚境的墨圈高手,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微小的迟疑。楚元珩毕竟是当朝皇子,是极其重要的筹码。在没有得到那个“更高层面”的明确命令之前,他不敢,也不能擅自下此杀手。
就是这一瞬间的、甚至不足一息的迟疑,给了楚元珩说出最后那个惊天答案的机会。
“能做到这一切的,在如今的大岷王朝,没有一个人。”楚元珩的声音,此刻已经不再带有丝毫的颤抖,反而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审判,冰冷又清晰,“但是,四个人联手却可以。他们,就是当年被徐盟主联合各大门派联手镇压,从此销声匿迹的——四大魔头!”
全场,一片死寂。
“四大魔头”这四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禁忌的魔力,让整个大厅瞬间鸦雀无声。那些原本还在喧嚣的墨圈武者,和如同鬼影般的无相门术士,脸上都露出了藏不住的深切恐惧。
楚元珩不顾众人脸上那惊恐万状的表情,投下了最后一枚足以颠覆一切的重磅炸弹:“当年,一手策划了徐家灭门惨案的,正是四大魔头之一,曾经的皇家御医首领,后来因为滥杀无辜、手段残忍而被人送上外号‘魇医王’的沈砭!他贪图师娘的美貌与那举世无双的特殊治愈血脉,而你,韩忠厚,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条摇尾乞怜的走狗而已!”
楚元珩所推测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那血淋淋的、被掩盖了十年的真相。这番话,彻底击溃了韩忠厚最后一道脆弱的心理防线。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恐惧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连连后退。
就是现在!
楚元珩的眼睛猛地一亮。韩忠厚在极度的恐惧之中,竟然不自觉地退出了身边那两名返虚境高手的近身保护范围,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万里挑一的致命破绽!
机会,来了!
在进入暗堡之前,岳沉岳的“坦荡”与那最后一口鸡腿,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劈开了楚元珩心中所有的迷雾。他不再瞻前顾后,不再计算得失,不再畏惧失败。他将徐璃音和苏清夙的安危,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完全地交给了岳沉岳。他坚信,他的兄弟,一定有办法带她们杀出一条血路。而他自己,只需要做一件事——发出那石破天惊的必杀一击!
在这一刻,楚元珩的心神,前所未有的空明澄澈。他全身所有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了韩忠厚一人的身上。那扇通往《太上天目·九阙》更高境界的、玄之又玄的大门,在这一刻,被他正式叩开!
“【一阙·星目(启视)】:叩开此门,汝之双眼,将如夜枭星辰,能于至暗中辨识微光,洞察飞花落叶之轨迹,看清对手剑刃上最细微的寒芒……心眼合一,可于出招前刹那,预判剑锋最完美的角度,会心一击,由此而生。”
这扇门,已然为他敞开!
就在楚元珩发动嘴遁,造成全场混乱的那一刻,四人早已暗中运转仅存的灵力与内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破了被封一刀设下的穴道封印!
“炎雷回路!”苏清夙娇喝一声,一道耀眼的、由无数细小雷电符文组成的紫电流光,瞬间从她的掌心注入楚元珩的体内,在他的全身之上,形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华丽回路。
“焚域!”徐璃音那双黯淡下去的红瞳,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她双手结印,一道赤色的焰环,以她为中心轰然向外扩散。那不再是单纯的火焰,而是无数凤凰虚影化成的咆哮火墙,灼热的气浪,形成了一道熊熊燃烧的屏障,阻挡了其他敌人靠近的路线。
楚元珩动了!他腰间的软剑“锵”然出鞘,但剑锋所指,却并非是已经吓破了胆的韩忠厚。那两名返虚境的高手反应极快,在楚元珩发难的瞬间,他们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攻击,也已后发而至!那墨圈高手手中弯刀一闪,一道凝实无比的青色刀罡,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横扫而来!而那无相门术士,则指尖一弹,一道无声无息的、由纯粹的暗影能量凝聚而成的影刺,刁钻地刺向楚元珩的心脏!
楚元珩不闪不避,竟是用那柄以柔韧着称的软剑,剑身之上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寒光的水纹冰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画出了一道完美的圆弧!
“砰!”
青色刀罡与水纹冰晶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楚元珩的软剑,被那霸道无匹的力量,压成了一个惊人的、近乎对折的弧度。而那道无声的影刺,则被他用剑脊的侧面,以一种妙到毫巅的巧劲,险之又险地带偏了方向,擦着他的肋下飞过,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噗!”
尽管以巧劲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但返虚境高手的攻击何等强大。楚元珩的身体如遭重锤,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般。但他借着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速度反而更快,如同一道青色的闪电,猛地冲破了两大高手的封锁线!
他的脚尖,在地面上那柄沾满了灰尘的“天问”断剑的剑柄处,轻轻一勾。那柄象征着仇恨与荣耀的断剑,便应声飞起,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在楚元珩那双已经开启了“星目”的眼睛里,他能清晰地看到,韩忠厚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毫无血色的脸。他能看到,他额角滑落的冷汗,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如同复仇鬼神般的身影。他甚至能看到,韩忠厚在生死关头,拼命调动起全身的真元,在自己身前布下了一道虽然仓促、却依旧坚固的防御屏障。
但,太迟了。
楚元珩的身影,如同一道撕裂了时空的闪电,瞬间便跨越了两人之间那最后的距离。他手中的“天问”断剑,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带着徐氏一门所有的仇恨与荣耀,化作了一道复仇的流光,狠狠地刺向了韩忠厚的喉咙!
韩忠厚被吓得魂飞魄散,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他毕竟也是返虚末期的顶尖高手。在生死关头,他的脖颈,以一种违反了人体构造的角度,猛地向旁一偏。
“嗤啦!”
那不是利刃切入皮肉的沉闷声响,而是一种仿佛撕裂了某种坚韧皮革的声音。断剑,没能斩下他的头颅,却深深地划开了他的喉咙,瞬间切断了他的声带与大半的气管。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颈部那道狰狞的伤口中,狂喷而出!韩忠厚的眼睛,猛地瞪得滚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剧烈的痛苦与恐惧。他急忙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却无法阻止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和飞速流逝的生命力。他张开嘴,想要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嘶嗬”的、像破旧风箱般的血沫嘶鸣。
就在同一时间,大厅的另一侧,岳沉岳发出了一声如同惊雷般的震天怒吼!他将怀中那枚蕴含着磅礴土行之力的“重盾心核”,狠狠地砸向了身后的岩壁。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坚固无比的墙体之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
“岳崩锤!”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面灌注了他全部修为的五岳镇天盾,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那些裂纹的中心!
“轰隆!”
厚达数尺的暗堡墙壁,被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击,硬生生地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同神罚的利剑般,瞬间刺破了大厅的昏暗。
“走!”
徐璃音的火墙再次爆发,威力更胜从前,彻底阻断了敌人追击的路线。苏清夙则捏碎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特制雷符,一道如同绳索般的电光,瞬间缠绕住冲锋在前的楚元珩的腰间,将他硬生生地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拉回了队伍之中。
四道身影,毫不犹豫地从那个巨大的缺口中纵身跃出,跳下了万丈深的悬崖!
韩忠厚捂着血流如注的喉咙,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愤怒,却只能发出无能的嘶鸣。
一名无相门的高手走到他的身边,冷冷地看了一眼崖外那翻滚的云海,说道:“不用担心。这下面,是号称‘十里绝魂瘴’的死亡沼泽,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活着走出来。他们即便是摔不死,也会被那剧毒的瘴气腐蚀得尸骨无存。我们只需派人,慢慢地搜索他们的尸骨即可。”
……
高空中,四道身影,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急速下坠。
“哈哈哈!痛快!”楚元珩抹去嘴角的鲜血,兴奋地一拳捶在了岳沉岳的胸口,“岳兄,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带我们逃出来,所以我才敢放心大胆地冲上去!唉,只可惜,没能一剑杀了他那个狗贼。”
岳沉岳也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俺也知道,元珩兄弟你肯定会给俺信号的!”
“喂!你们两个别在这里互相吹捧了行不行!”苏清夙那带着哭腔的尖叫声,打断了两个男人的豪情壮志,“我们还在往下落啊!马上就要摔成碎泥了!岳大个子,你的计划下半部分呢?!快使出来啊!”
岳沉岳顿时傻眼,他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道:“俺的计划……没有下半部分了啊。”
“啊——!”
就在苏清夙、楚元珩和岳沉岳的惨叫声响彻云霄之时,徐璃音那双绯红色的瞳眸之中,红光一闪,她轻声地呼唤道:
“赤焰凰!”
一声清越激昂的凤鸣,划破长空。一只通体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华美神鸟,凭空出现在四人的下方。它展开那对巨大而绚丽的双翼,稳稳地托住了四人下坠的身体,然后,朝着下方那片一望无际的、翻滚着墨绿色毒瘴的未知沼泽,缓缓地降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