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极其轻微的颤动,犹如投入神魂深海的一粒微尘,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凤无涯眸光一凝,那股自重生以来便蛰伏于体内的磅礴神念,如决堤江河般轰然涌出,精准地包裹住那支断裂的玉簪。
簪子内部,那丝新生的、混沌的意识仿佛受惊的幼兽,左冲右突,充满了原始的暴戾与迷茫。
但它面对的,是曾屹立于神域之巅的帝君神魂!
凤无涯的神念没有丝毫温情,而是化作一张无边无际的霸道巨网,以绝对的力量将其死死钳制、碾压、驯服。
“从今往后,你为我之影,我为你之主。”
一道无形的契约在她的神魂与那丝灵识之间轰然建立。
嗡的一声轻鸣,断簪在她掌心化作一缕比发丝更纤细的黑烟,缭绕不定,最终凝成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微小黑点。
“无形无质,依影而生,便叫你‘影缕’吧。”凤无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新生的影缕,已是她意志的延伸,拥有了初级的灵识。
它能依附于任何阴影之中潜行,速度快于鬼魅,最重要的是,它对自己有着绝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忠诚。
心念一动,那枚小小的黑点瞬间没入床榻的阴影里,消失无踪。
凤无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计划的第一环,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成了。
“来人。”她虚弱地唤了一声。
沈昭华立刻推门而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娘娘,该喝药了。”
凤无涯任由她扶起,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即又倒回床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她一边咳嗽着,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吩咐道:“鬼喙的尸体还未火化,就在停尸房。你听我指令行事。”
沈昭华
就在她点头的瞬间,远在皇宫最阴冷的角落——停尸房内,一道微不可见的黑影自门缝下的阴影中悄然渗入。
停尸房内寒气逼人,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僵硬地躺在木板上,鬼喙的尸身就在其中。
影缕没有丝毫迟疑,如一缕青烟般掠过地面,悄无声息地附着在鬼喙尸身的影子中,而后顺着他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钻了进去。
在已经破裂、灵气散尽的气海残骸中,影缕按照凤无涯的指令,精准地将一撮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香料粉末,植入了进去。
那粉末的气味极其特殊,名为“青鸾暖麝”,乃是西域小国进贡给先皇后的珍品,先皇后又尽数赐给了她最疼爱的儿子——当今二皇子,凤砚。
此香一直在东宫的特供熏炉中使用,早已成了凤砚身份的象征之一。
做完这一切,影缕悄然退出,再次隐匿于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凤无涯对沈昭华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半个时辰后,一封匿名的密报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太监丢在了禁军统领府的门前。
密报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内容却石破天惊:“刺客遗物中有东宫信物残片!”
禁军统领不敢怠慢,消息以燎原之势迅速上达天听。
一时间,整座皇城风声鹤唳,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场刺杀,竟然能牵扯出储君!
深夜的紫宸殿灯火通明,二皇子凤砚跪在地上,脸色煞白,连声辩解:“父皇明鉴!儿臣与那刺客绝无半点干系!这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龙椅之上,皇帝萧阙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他听着凤砚声嘶力竭的辩白,既没有安抚,也没有动怒,只是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冰冷语调,淡淡开口:“传朕旨意,彻查东宫所有侍卫名录、近一月出入记录,任何人不得疏漏。另外,着仵作再次验尸,务必仔仔细细,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这番反常的严厉,让凤砚的心沉到了谷底。
父皇,竟是真的怀疑他了!
而此刻,风暴中心的凤仪宫偏殿,却是一片静谧。
凤无涯依旧卧床不起,汤药一碗碗地喝,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她微闭的双眸之下,整个皇宫的动态却如一幅画卷般在她脑海中清晰展开。
她通过影缕的“眼睛”,看到心腹崔九娘在御花园的假山后,与一名行踪诡秘的黑衣人交换了一个小小的纸卷,那黑衣人腰间的令牌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师”字——太师府的暗探。
她通过影缕的“耳朵”,听到萧阙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对着心腹大太监低声自语:“此女心机深沉,已然不可控,待时局稍稳,须另择时机更替……”
听到这句话,凤无涯的心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愈发刺骨的寒意。
看,这就是她的夫君,大周朝的天子。
在他眼中,她从来不是妻子,只是一枚暂时有用,却随时可以弃掉的棋子。
很好,真的很好。
三日后,大朝会。
验尸官在百官面前当庭呈报,声音在金銮殿上空回响:“启禀陛下,经反复查验,在刺客鬼喙体内破裂的气海残迹中,确实发现了微量‘青鸾暖麝’之粉末。此物,确系凤砚殿下生母旧部所贡,仅限东宫使用!”
话音落下,满朝哗然!
凤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人证物证俱在,他百口莫辩!
“孽子!”萧阙龙颜大怒,猛地一拍龙椅,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虽然碍于国本,他没有当场下旨废黜太子,但惩罚依旧严厉得惊人:“二皇子凤砚,治下不严,用人不明,险酿大祸!着削其两成封邑,禁足东宫三月,闭门思过!”
圣旨一下,朝中风向骤变。
那些原本依附于东宫的墙头草大臣们,纷纷开始与二皇子划清界限,另寻出路。
凤砚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在这短短三日之内,便已土崩瓦解近半。
当夜,凤仪宫偏殿内烛火摇曳。
凤无涯终于坐起身,她依旧穿着素色的寝衣,但那张苍白的脸上,一双凤眸却亮得惊人,犹如暗夜里最锋利的刀。
她手中把玩着那支看似平平无奇的断裂玉簪,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气自簪身溢出,在她指尖缭绕,那是影缕归体,正在无声地汇报着它白日里在朝堂上下所见所闻的一切。
听完汇报,凤无涯的唇边绽开一抹极淡、却极冷的笑。
“一个刺客,换掉半个东宫势力……还不够。”她轻声自语,眸光穿透窗棂,望向深沉的夜色,“但,这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影缕仿佛听懂了她的心意,倏然一动,再次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穿过窗户的缝隙,掠过高高的宫墙屋檐,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京城另一个权势滔天的府邸——太师府的方向,闪电般潜去。
窗外,肆虐了半宿的风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唯有湿漉漉的檐角还在滴答着水珠,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空寂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