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击枪红点停在陈砚眉心,他没动,手指还卡在鼎腹夹层里。血顺着青铜纹路往下流,滴在鼎足上,声音跟露水落地似的,轻轻的。他慢慢抽回手,金属片留在那儿,只带出一丝铜锈。残卷贴在胸口,还有温差变化,但不烫了,好像被啥给制住了。
他退到门边,脚踩到青砖接缝处的湿印子。门外风没停,田埂上泥土味儿混着草灰味儿,钻进鼻子里。他没回头,也没碰周映荷留下的茶盏,就用三根手指搓了搓地上的浮土,湿度没啥变化,红外系统还没触发警报。他把残卷往怀里一压,转身走出祠堂。
月光斜照在笔记本封面上,他翻开本子,拿出那半片枫叶。叶脉在光下泛着暗青色,背面用药水蚀出八个字:“流田三号,子夜测土”。字细得跟针划的似的,嵌在叶脉分叉的地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把枫叶夹回笔记本,手指上残留的血蹭到纸页上,残卷背面纹路突然动了一下,冒出半个齿轮轮廓,接着又没了。
他顺着田埂往北走,绕过赵家废弃的水渠。远处传来无人机的螺旋声,灯光扫过地膜,跟探照灯巡逻似的。他蹲下,摸到一段断了的导线,是赵铁柱之前埋的,接口都氧化了。他借着导线残段掩护,贴着沟沿往前走。右手小指旧疤被铁丝划了一下,一阵刺痛让他屏住呼吸,这痛提醒他,仪器不靠谱,只有亲手摸到的土才是真的。
流田三号地块被铁丝网围着,上面挂着“农业公司禁入”的牌子。地膜盖着整片田,边缘用石块压着。他掀开一角,蹲下,双手插进三寸深的土里。残卷贴在掌心,他闭上眼睛,安静等着。三秒后,卷面一下子变冷,纹路往回缩,好像被啥吸回去了。
陈砚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十年前,这片地底下埋着金属探头,每天定时震动,震了整整七天。探头形状跟普通测绘仪不一样,是带齿轮凹槽的柱体,顶端刻着符号,就是那青铜齿轮。更深的土层里,齿轮被拔出来,留下个洞,洞壁泥土有灼烧的痕迹,像是被高温一下子熔结了。
他把手拔出来,指甲缝带出一粒黑砂。月光下,砂粒泛着铜绿的光,好像在土里埋了好多年没化的锈屑。他捏着砂粒,放回土里,再拿出来时,残卷纹路轻轻跳了一下,跟之前祠堂里出现的齿轮轮廓一模一样。
他站起来,沿着来路往回走,没走大路,从两片荒田之间的窄埂穿过去。脚踩到一块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生锈的标桩,上面压着新翻的土。他没捡,就用鞋尖拨了拨,露出下面的刻痕“壬午·二更”,字跟周映荷在茶盏底划的一样。
回到老宅,他没开灯。他发现名片边缘有点青铜色的光,跟他之前在一些神秘物件上看到的刻痕差不多。手机屏幕亮起来,照着桌上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陆子渊,地质研究所外聘顾问”。照片上那人穿着衬衫,第三颗纽扣是青铜色,表面有细微刻痕。他拿出残卷,轻轻盖在照片上。卷面一下子变烫,纹路鼓起来,像根须似的猛地伸出来,清楚地勾画出纽扣上的齿轮轮廓,跟土里看到的、枫叶血痕触发的影像完全一样。
他翻开笔记本,写下三行字: “流转非为种地,实为布点。” “齿轮即桩,土为图。” “他们不是在租地,是在画地图。”
写完,合上本子,把残卷放进内袋。他走到父亲遗像前,拿出那粒黑砂,放进小药瓶,瓶底压着那张被烟头烫过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边角都焦黑了,但“农学专业”四个字还能看清。
窗外,农业公司办公楼的灯还亮着。三层东侧房间,窗帘没拉好,投影仪的光照在墙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地形图。他盯着看了两分钟,确定那是青石镇全境,流田三号的位置标成一个红色齿轮。
他转身,从工具箱底层翻出祖父的铜烟杆。杆头有磨损,但刻痕很清楚。他用烟杆轻轻敲了敲地面,三下短,两下长,这是老农传下来的暗号,意思是“地不稳”。烟杆没反应。他又敲了三下,这次间隔一样。杆头微微颤动,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他把烟杆别在腰带上,拿起手电,准备出门。刚走到院门口,听到远处铁门打开的声音。他关掉手电,贴着墙蹲下。一辆皮卡从镇北开过来,车顶装着设备箱,车牌被泥糊住了。车在农业公司门口停下,下来两个人,穿着工装,戴着帽子,其中一个提着金属箱,箱角露出半截齿轮状零件。
他们进门后,灯灭了。
他没动,等了十分钟才站起来。手电没开,凭记忆走小路。路过周映荷家院子时,看见窗台上放着一个青花茶盏,底部朝上,好像刚洗过。他没停,接着往前走。
到了流田三号外围,他绕到南侧,发现铁丝网被剪开一个口子,地膜也被掀开了。他蹲下查看,泥土有新翻的痕迹,不是像农耕那样均匀翻动,是集中在几个点,好像在找什么。他伸手一摸,摸到一块硬东西,是半块陶片,表面有刻纹,样子像破碎的齿轮片。
他把陶片放进口袋,刚要起身,脚边泥土突然陷下去一寸。他赶紧往后退,残卷贴着地面,纹路剧烈跳动。三尺深处,有金属共振,频率跟之前探测到的探头一样。他没挖,就用烟杆轻轻点了点地面,点了三下,很短促。
地面没反应。
他退到田埂高处,掏出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用铅笔画出流田三号的轮廓,标了三个异常点,连成一个三角。三角中心,就是那根被拔出来的齿轮桩的位置。他又在三角外面,标上另外两块流转地的位置,流田一号在镇东,流田五号在河湾。三点连起来,形成一个更大的三角,而陈家祖坟,正好在这个大三角的中心。
他盯着图看了好久,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光是标记地脉节点,是在布阵呢。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天。月亮被云挡住了,田里一片黑。远处农业公司办公楼的灯突然灭了,整个镇子都黑下来。
他站在田埂上,手插在衣袋里,手指碰到那粒黑砂。砂粒还在,可残卷温度开始升高,纹路慢慢舒展开,好像在等着什么。
他又感觉到一种微妙的联系,就好像通过这根古老的烟杆,能直接跟大地对话似的。他把烟杆从腰带上取下来,握在手里,杆头朝下,轻轻点地。
点到第三下时,地面传来微弱震动,好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