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弹壳书签与量表纹路
周一的诊疗所比往常多了些暖意,窗台上的山茶花还保持着新鲜,花瓣上沾着清晨的露水,和陆沉舟送的弹壳书签放在一起,金属的冷硬与花瓣的柔软形成奇妙的呼应。黄秀丽把祖父留下的弹壳边角料从木盒里倒出来,在诊疗台上摆成小堆,每一块都带着岁月的铜绿,指尖碰上去时,还能感受到当年战场留下的细微震颤。
九点半,陆沉舟准时敲门。他今天拎了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打磨好的弹壳碎片,还有一小包用绢布包着的山茶花瓣——正是从1953年的战地日记里取出来的,花瓣已经干枯成浅褐色,却还留着淡淡的香气。“我昨晚磨到半夜,把锋利的边角都磨平了,怕做手环的时候划伤手。”他说着打开铁皮盒,里面的弹壳碎片被分成几类,按大小整齐码放,看得出来用了不少心思。
黄秀丽拿起一块碎片,指尖轻轻摩挲着:“比我祖父留下的这些更光滑,你很用心。”她把自己准备的工具摆出来——小刻刀、砂纸、金属粘合剂,还有一张画好的手环设计图,上面标着山茶花的图案和ScL-90量表的简化纹路,“我们先把基础的形状敲出来,再慢慢刻图案,最后把山茶花瓣磨成粉,混在粘合剂里,这样花瓣的香气就能一直留在手环上。”
陆沉舟看着设计图,眼睛亮了起来:“这个量表纹路,和你之前说的‘焦虑量表手环’很像?”黄秀丽点点头,拿起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量表曲线:“这是简化版的,去掉了太复杂的条目,只留下‘睡眠’‘情绪’‘躯体反应’三个核心维度,每一道纹路对应一个维度的改善程度,以后你看到手环,就能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制作手环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费时间。陆沉舟负责用小锤子把弹壳碎片敲成手环的雏形,他的动作很轻,右手握锤的姿势带着常年握排雷钳的沉稳,每一次敲击都精准落在碎片边缘,避免留下多余的痕迹。黄秀丽坐在旁边,用砂纸打磨已经成型的部分,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手,两人都会下意识地顿一下,然后又继续手里的活,诊室里只有锤子敲打的“笃笃”声和砂纸摩擦的“沙沙”声,安静却不尴尬。
“你看这里,是不是有点歪?”陆沉舟突然停下,指着手环的接口处。黄秀丽凑过去看,阳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手环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接过手环,用指尖轻轻捏了捏:“是有点,我们再敲几下调整一下。”她握着陆沉舟的手,一起拿着锤子,轻轻敲在接口处,金属的震动透过指尖传来,带着彼此的温度,黄秀丽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赶紧移开目光,假装专注地看着手环。
中午休息时,两人一起吃了外卖——是巷口那家的牛肉面,陆沉舟特意让老板多放了香菜,知道黄秀丽喜欢。吃饭时,陆沉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里面记着他最近的睡眠情况:“这一周我只做了两次噩梦,比之前少了很多,而且醒了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满脑子都是雷场的画面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兴奋,像个考了好成绩的孩子,眼里闪着光。
黄秀丽看着本子上的记录,心里泛起一阵欣慰:“这是很好的进步,说明我们的治疗有效果。”她想起昨天父亲说的“心理诊疗就像培育山茶花,需要耐心和细心”,现在看来,陆沉舟这株“山茶”,已经开始慢慢绽放了。
下午继续制作手环时,黄秀丽开始刻量表纹路。她拿着小刻刀,在手环内侧轻轻刻下第一道线:“这是‘睡眠’维度,以后你睡眠变好了,就可以在旁边刻个小圆圈做标记。”陆沉舟凑在旁边看,呼吸轻轻落在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肥皂味。黄秀丽的指尖有些发颤,不小心把刻刀划歪了,在手环上留下一道细小的划痕。
“没关系,”陆沉舟赶紧说,拿起砂纸轻轻打磨划痕,“这样反而更像你祖父留下的弹壳,带着点自然的痕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黄秀丽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继续刻下后面的纹路,每一道都比之前更稳。
傍晚时分,手环终于初具雏形。银色的金属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发亮,内侧刻着三道量表纹路,外侧刻着一朵小小的山茶花,花瓣的位置混进了山茶花瓣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褐色光泽。陆沉舟拿着手环,放在耳边轻轻晃了晃,能听到细微的金属震动声,像极了1953年水壶里的水声。
“我能现在就戴上吗?”陆沉舟的眼里满是期待。黄秀丽点点头,帮他把手环戴在左手腕上——大小正好,贴合他的手腕,和他右手腕上的旧伤疤形成对比,却有种独特的和谐。“以后要是觉得焦虑,就摸一摸手环上的山茶花,想想西郊公园的老茶树。”黄秀丽轻声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两人都愣了一下,空气里突然多了些微妙的氛围。
陆沉舟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又看了看黄秀丽,突然说:“黄医生,谢谢你。不仅是因为治疗,还因为……让我找到了祖辈的故事,也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那些创伤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真挚的情感,黄秀丽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工具:“我们是医患,也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陆沉舟离开时,夕阳已经落在巷口,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挥了挥手:“下周见,黄医生!我会继续记录睡眠情况的!”黄秀丽笑着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手里还握着那枚弹壳书签——书签上的山茶花,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像极了陆沉舟眼里的希望。
晚上回到家,黄秀丽把今天制作手环的过程告诉了父亲。黄建国看着她手里的手环半成品,眼里闪过欣慰的光:“你们做得很好,这手环不仅是治疗工具,更是连接两家族的纽带。”他从书房里拿出祖母的旧照片,放在手环旁边,“你祖母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她当年就希望,能用金属和花朵,治愈那些受伤的心灵。”
黄秀丽看着照片里祖母的笑容,又看了看手环上的山茶花,突然觉得,祖辈的愿望,正在通过她和陆沉舟的手,慢慢实现。她把手环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放着弹壳书签,指尖轻轻碰了碰两者,眼前闪过片温暖的画面——1953年的战地厨房,祖母和陆明远拿着弹壳做首饰,1997年的雷场,陆国梁抱着水壶守护银镯,2008年的诊疗所,她和陆沉舟一起制作手环,三代人的故事,在金属和花朵的陪伴下,慢慢编织成一段关于爱与治愈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