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刺骨的冰冷。
霍沉舟的意识在深渊边缘挣扎，每一次试图浮向清醒都像被无形的手拖回黑暗。耳边有模糊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
“沉舟...坚持住...”
苏念辞的声音。这个认知像一根救命绳索，他紧紧抓住，奋力向上游去。
他猛地睁开眼睛，呛出一口咸涩的海水。视线模糊，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拖拽着向前。苏念辞瘦弱的肩膀支撑着他大半体重，在齐胸深的水中艰难前行。
“念辞...”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见。
她立刻停下来，转头看他，湿透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眼中却燃着明亮的火焰：“你醒了！感谢上帝...我们得快点，这里随时可能完全坍塌。”
霍沉舟努力站直身体，环顾四周。他们似乎在一个半淹没的走廊里，应急灯在水面下发出诡异的蓝光。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声，水仍在不断上涨。
“发生了什么？”他问，试图理清记忆。最后的印象是潜艇被击中，警报声，还有...苏念辞苍白的脸和那个可怕的发现。
苏念辞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无人机击中了我们，船体破裂。我拖着你逃了出来，这里应该是海底实验室的外围通道。”
她省略了什么，霍沉舟能感觉到。那个关于基因匹配度的发现像幽灵般悬在他们之间。
“我们先离开这里。”他最终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于生存。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活着才有面对它的可能。
他们互相扶持着在逐渐上涨的水中前行。霍沉舟的头部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多年的训练让他能够忽略不适，全神贯注于评估环境和寻找出路。
“这边，”他指向一条相对完整的通道，“水流方向显示那里地势更高。”
苏念辞点头，信任地跟随他。他们沉默地前行了几分钟，只有涉水的声音和远处结构的不祥呻吟打破寂静。
终于，通道开始向上倾斜，水位逐渐下降。前方出现一扇半开的防爆门，后面似乎是一个相对完好的区域。
霍沉舟小心地推开门，确认安全后示意苏念辞跟进。门后是一个圆形的实验室，虽然部分设备已经被水浸泡，但主体结构完好，甚至有一排应急灯提供着稳定的照明。
最令人惊讶的是，实验室中央的控制台竟然还在运作，屏幕闪烁着待机状态的光标。
“这是什么地方？”苏念辞轻声问，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霍沉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的标识：“应该是霍教授的私人实验室。看那个标志——那是他独创的生物加密符号。”
他们走向控制台，霍沉舟熟练地尝试唤醒系统。令人惊讶的是，系统竟然响应了，要求输入访问凭证。
“试试0715，”苏念辞建议道，“霍教授似乎对这个数字情有独钟。”
霍沉舟输入数字，系统接受了，但要求第二层验证——基因采样。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掌按在扫描区。一道蓝光闪过，系统发出柔和的提示音：
“欢迎，霍沉舟博士。检测到紧急状态，启动研究档案最终协议。”
屏幕亮起，展示出一个全新的界面。这似乎是霍教授最核心的研究档案，比他们在潜艇上获得的更加完整和深入。
“看这个，”苏念指着一个标注“药剂缺陷”的文件夹，“霍教授详细记录了永生药剂的问题。”
霍沉舟打开文件，两人并肩阅读起来。随着内容的展开，他们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永生药剂的缺陷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它不仅效果有限，需要定期补充，更致命的是，它会逐渐改变使用者的基因结构，导致不可逆转的异变。
“细胞级不可逆异化，”霍沉舟读着最令人不安的部分，“随着注射次数增加，使用者将逐渐失去人类特征，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文件中有详细的实验记录和照片，展示了一些早期试验者的变化过程——皮肤逐渐透明化，器官功能异常，最后变成某种非人非鱼的恐怖存在。
“林兆远知道这一点吗？”苏念辞颤声问。
霍沉舟继续翻阅文件，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知道。看这里——霍教授明确警告过他，但他认为这是进化而非缺陷。”
文件中有一段霍教授与林兆远的对话记录：
*林：你在用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看待这一切。我们正在超越人类的极限，成为更高级的存在。
霍：这不是进化，这是扭曲！看看试验体7号的样子，那还是人类吗？
林：正好相反，我的朋友。那正是未来。*
苏念辞感到一阵反胃。林兆远的疯狂远超她的想象。
突然，另一个子文件夹吸引了她的注意：“‘钥匙’的真相？这是什么？”
霍沉舟点开文件夹，内容让他们双双屏住了呼吸。
原来，“钥匙”不仅仅是激活药剂的基因序列。根据霍教授的研究，苏念辞的基因中还被植入了一种特殊的“终止编码”，一旦与完全版的永生药剂结合，就会触发连锁反应，使所有基于该药剂的基因改造发生逆转。
“这就是霍教授留下的最终保险，”霍沉舟的声音充满敬畏，“他不只是给了林兆远一个追求永生的工具，还埋下了摧毁它的方法。”
但接下来的内容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震惊。
终止编码的激活需要极端条件——不仅是苏念辞的基因样本，还需要她的意识处于特定状态下的脑波频率。简而言之，需要她自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在死亡瞬间释放出的能量场才能触发全局逆转。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机器运转的微弱嗡鸣。
苏念辞首先打破沉默：“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林兆远需要我‘自愿’合作。”
霍沉舟猛地转身抓住她的肩膀：“不。我们不会考虑这个选项。绝对不。”
他的眼神近乎疯狂，混合着恐惧和决绝。苏念辞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露。
“沉舟，”她轻声说，手覆上他的，“如果我们没有选择...”
“我们永远有选择！”他几乎是在低吼，“我宁愿毁灭整个世界，也不会让他伤害你。”
这句话中的偏执和占有欲让苏念辞心惊，但她知道那源于多么深沉的爱与恐惧。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报声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系统的电子音冰冷地宣布，“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十分钟。”
他们震惊地对视。有人触发了实验室的自毁程序！
霍沉舟迅速操作控制台：“我可以尝试取消...”
他的话音未落，主屏幕突然被强制切换，林兆远的面孔出现在上面。不是通过傀儡，而是实时视频连接。
“我亲爱的孩子们，”他微笑着，眼神狂热，“感谢你们为我找到了霍教授最后的秘密。现在，让我们完成这个伟大的仪式吧。”
霍沉舟猛地站起身：“你监视我们？”
“一直如此，”林兆远轻笑，“这个实验室从来都在我的监控之下，我只是需要你们帮我解锁最后的安全协议。现在，我得到了完整的研究数据，包括关于‘钥匙’的那部分。”
苏念辞感到一阵寒意：“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会逃到这里？”
林兆远的笑容扩大：“我亲爱的念辞，你还不明白吗？每一步都在我的计划中。甚至包括沉舟的‘觉醒’。”
他转向霍沉舟，眼神变得诡异：“你终于知道了，不是吗？关于你的真实身份。”
霍沉舟的脸色苍白，但声音稳定：“我是霍沉舟，霍家的儿子。这就是我唯一的身份。”
林兆远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疯狂和怜悯：“真可悲。即使面对基因证据，你仍然拒绝承认真相。”
屏幕突然分屏，显示出一组基因对比图。左边是林兆远的基因序列，右边是霍沉舟的，两者几乎完全一致。
“你是我最完美的克隆体，沉舟。不只是基因的复制，更是我意识的延伸和继承者。”林兆远的语气近乎温柔，“霍家偷走了你，给你灌输了那些可笑的道德观念，但你骨子里流的是我的血。”
霍沉舟握紧拳头，指节发白：“谎言。”
“是吗？”林兆远挑眉，“那你如何解释你对权力天生的渴望？如何解释你那些连自己都惊讶的冷酷决定？如何解释你对念辞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锤子击打在霍沉舟心上。苏念辞能看到他的动摇，能感觉到他在内心的风暴中挣扎。
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对屏幕上的林兆远冷冷道：“你错了。沉舟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他自己做出的。他选择善良 over 残忍，选择爱 over 仇恨。这才是他与你的本质区别。”
林兆远的表情阴沉下来：“幼稚的情感。很快你就会明白，基因的力量远超你那点浪漫的幻想。”
倒计时显示只剩六分钟。
林兆远重新露出微笑：“现在，让我们加快进度。念辞，我给你一个选择：自愿跟我合作，激活药剂的真正潜力，或者...”
屏幕切换，显示出一个熟悉的地方——苏家大宅。苏念辞的六个哥哥和刚刚苏醒的母亲都被禁锢在客厅里，周围布满了爆炸装置。
“我让他们全部陪葬。”林兆远的声音甜蜜而恐怖，“包括你那位刚刚重逢的可怜母亲。”
苏念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霍沉舟及时扶住她，对屏幕怒吼：“你敢动他们一根头发，我发誓会让你生不如死！”
林兆远轻笑：“哦，沉舟，你终于展现出一点家族特质了。但我建议你省省力气——倒计时只剩五分钟，你们自己也要死了。”
屏幕切换回林兆远的脸：“所以，念辞，你的选择是？自愿合作，还是让所有你爱的人惨死？”
实验室的警报声越来越尖锐，倒计时像丧钟般敲击在心上。
苏念辞看着霍沉舟痛苦的眼神，想着远方的家人，感受着肩上无法承受的重担。
在最后的最后，她抬起头，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有一个条件。”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