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锤佣兵团……”
安东微微愣神,“好久远的名字了。”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审视,“我还以为,在晨星堡伏击我以后,你们已经彻底覆灭了呢……而且,你们效忠的不是那位‘吟游公主’嘉尔曼·卡蒂亚吗?”
“我们是佣兵团,爵士。”青年努力挤出微笑,“佣兵是不会跟着雇主一路走向地狱的,性命和利益,才是我们唯一的契约。”
“是吗?”
安东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他左手微微张开,任青年跌落在地,但右手的冥犬随即递出,抵在对方胸口,细微的风刃在剑身盘绕,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前些日子还想要我命的家伙们,现在转头就想对我效忠?这转变未免太快了些。”安东冷哼道。
被扔在雪地上的青年用手撑起身子,喘息着答道:“古圣有云: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谁都知道,瓦伦蒂娜女大公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人。而谁也都知道,您是她最信任,也最……宠爱的骑士。”
青年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我的兄弟们虽在刀尖上舔血,但绝不是不知变通的傻瓜。他们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一个能摆脱背叛阴影的契机。”
青年咳嗽了两声,缓解着喉咙的不适,目光真挚地看向安东:“而现在,爵士,正好有这么一个契机。”
“说。”安东言简意赅。
“我的两位同伴,‘百变’莫尔文和‘狼吻’凯瑟琳,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佣兵团下任团长的有力竞争者。”青年缓了缓气,轻声说道。
“你想让我帮忙解决掉他们,以便让你彻底掌控银锤佣兵团?”安东语气冷漠。
“不,爵士,恰恰相反。”
青年急忙解释道,“他们和我一样,被那‘心魔’所控,迷失在这雪山中,如果您能施以援手,救他们一命……这份救命之恩,足以让他们和他们的追随者,重新考虑未来的选择。”
“他想把您当刀使呢,爵士!”阿隆索已经挣扎着从雪堆里爬了起来,不住地揉着被枪尾扫中的肚子,“连前雇主都能背叛的佣兵,还会跟别人讲什么恩情吗?”
青年冷冷瞥了阿隆索一眼,“这位爵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隶属于巴卡里奥骑士团,当年也曾发誓过要效忠嘉尔曼陛下。”
“我们忠于的是酒神巴卡里奥!是诗歌与艺术!而不是具体的某位当权者!”
阿隆索脸色涨红,激动地反驳道,声音又迅速低沉了下去,“再说……大团长已经遇害,骑士团也全都解散了……我现在,已是自由身了。”
“我们忠于的也是白银,是权柄,也同样不是具体的某位当权者。”
青年平静地重复道,眼神锐利,“再说,乔姆团长已遭不幸,佣兵团如今群龙无首,高崖城更是风雨飘摇……是时候,该决定未来该走哪条路了。”
“好了,”安东摆了摆手,打断了两人带着火药味的对话。他收起冥犬,插回腰间,“只要你的同伴不妨碍我,我会留他们一命的。”
这既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警告。
“谢谢您,爵士。”青年微微欠身,用生涩的帝国语拼读道,“我是李骅,来自黎明上国,愿意为您效劳。”
李骅……某些久远的记忆悄然唤醒。
“现在,你的帝国朋友安东遇到了一个问题,”安东苦涩地笑了笑,目光投向风雪弥漫的山顶,“你知道那鹿首人身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李骅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凝重:“我不清楚,爵士。但可以肯定的是,似乎离它越近,那‘心魔’便越是强大。你会感觉到无端的饥饿,会迫切地想要……噬食同类。”
他回想起之前自己内心翻涌的疯狂,心有余悸,“它似乎并不是属于现界的存在……”
“恐怕是某个从九狱里溜出来的恶魔,或者更糟……”阿隆索补充道,身为侍奉酒神的骑士,他对各类邪异存在有所了解。
“我倒知道某种类似的东西。”安东喃喃说道,那是曾经记忆里的一角,民俗传说中的恐怖存在,在落到眼下这个漩涡之前,他对这些神秘现象和未知生物尤为痴迷。
看着两人投来的疑惑目光,他没有进一步解释,只是紧了紧装备,转身继续向着山顶走去。
“走吧,或许答案就在上面。”
“我会紧紧盯着你的,佣兵。”阿隆索对着李骅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善。
“因为什么?因为您内心深处,依旧对嘉尔曼陛下忠心耿耿吗?”李骅咧了咧嘴,并未在意对方的威胁,反而快步跟上了安东。
风雪越来越浓,能见度几乎降到了最低。三人顶着肆虐的狂风,艰难地攀登到了山顶,然而,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们彻底愣住了——
山顶空无一人。
既没有想象中庞大狰狞的鹿首人身怪兽,也没有俯身祈祷、陷入疯狂的村民信徒。只有一处被冰雪覆盖的陡峭岩台,和鬼哭狼嚎般呼啸而过的寒风。
“不可能!我的同伴应该被带上来了!”李骅眉头紧皱,他绕着岩台查看了半圈,除了厚厚的积雪,一无所获。
所谓的“索拉的神殿”,空荡荡并无一人,只有无尽的死寂。
难道那个小女孩说了谎?
安东闭上眼睛,血族直感缓缓张开。然而,没有捕捉到丝毫活人气息,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弃,招呼两人下山。
就在安东转身的刹那,脚步微微一顿,某种极其微弱的“痕迹”触动到了感知,他随即一怔,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看似平整的岩台。
“两位,”安东的声音低沉而肯定,“麻烦帮我把这岩台上的积雪清理一下。”
两人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动手,他们用剑鞘,慢慢地扫开岩石表面的积雪。
黑色的布缕首先显露出来,接着,是一只苍白泛青的手。积雪继续被拂开,露出了手臂,然后是肩膀,最后……是一张结满了白霜、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带着恐惧与绝望的脸。
“诸神诅咒……”阿隆索嘴唇微微颤抖,“是、是席琳的父亲,索拉教堂的神父……”
这位本该在神圣殿堂中指引信徒的神父,此刻却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冻僵在这荒芜的山顶,成为那所谓“神迹”最残酷的注脚。
显然,那位“长鹿角的索拉”,抛下了本应对祂最“忠诚”的仆人,任其在这冰天雪地中,见证自己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