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狂风卷着密集的雪花,将天空与大地缝合成白茫茫一片,两人沿着山路艰难跋涉,已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景象。
通往后山的小径极其崎岖,每一步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试探,安东和阿隆索不得不将身体紧贴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生怕一个踏空,便会顺着陡峭的山崖滚落,消失在雪白的深渊中。
很快,他们便在路边看到了一些“标记”。
那是已经冻毙的动物尸体:
一头体型硕大的驼鹿矗立在雪中,犄角依旧指向天空;几只山羊蜷缩在一起,似乎在互相取暖,走近才发现它们紧紧咬着彼此的脖颈;甚至还有几匹雪狼,它们龇着牙,仍保持着向前扑击的姿态。
它们的尸体早已僵硬,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却无一例外地朝向山顶,仿佛与安东他们目标一致,都渴望着去觐见某位“神灵”的降临。
幸好,我们还尚未见到人类的遗骸,安东想。
但话显然不能说得太满,仿佛是为了回应这过早的庆幸,前方茫茫风雪中,一道模糊的人影缓缓显现。
“诸神诅咒!”阿隆索喘着粗气,声音在寒风中断断续续,“希望他还活着!”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影。
他穿着单薄的劲装,身上已堆积起厚厚的积雪,几乎要与漫天霜白融为一体,但他却仿佛浑然不觉寒冷。
更诡异的是,他看到两人靠近,并未上前求助,而是缓缓将双手高举过头顶,然后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将手腕猛地向外折开,双手五指岔开,僵硬地定格在空中,摆出一个模仿鹿角的古怪姿势。
“黄金族裔?”
阿隆索裹紧了外套,有些诧异,他认出了对方那典型的东方面孔——黑发黑瞳,即使脸色冻得煞白,那五官的轮廓依旧带着传说中“黎明上国”特有的温润。
安东一时也有些感慨,在这北境雪山之中,竟能遇到“同文同种”的存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秦汉,无论魏晋,是山河依旧,还是只有日月同天。
但看见来人那纹丝不动的“鹿角”姿势,以及那黑眸中丝丝缕缕的狂热,安东还是默默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喂!东方人!能听得懂帝国语吗?”阿隆索上前一步,高声喝问道,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那青年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最终,从他口中挤出的,只是一连串如同野兽般地低吼。
“阿隆索,小心!”安东瞳孔一缩,猛地出声警告,同时一把拉住骑士向后拽去——
几乎在同时,那来自黎明上国的青年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与之前的僵硬判若两人,只见青年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阔剑,脚下积雪炸开,人已如箭矢般突进而至,剑锋带起凄厉的尖啸,直刺阿隆索的胸膛!
“铛!”
安东迎身而上,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苦痕甲顿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将大部分力道散开,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安东微微颤动,踉跄着撤了两步。
“这家伙……也被影响了?”阿隆索又惊又怒。
安东不再犹豫,冥犬即时出鞘,无数道风刃已然呼啸着斩向那持剑的青年。
面对这无形的攻击,青年不慌不忙,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游鱼般在雪中摇曳,同时手腕一抖,还剑归鞘,随即侧身翻越,将背后的一杆长枪甩到掌中。
枪身在他手上如同活了过来,瞬间舞成一团密不透风的暗金色轮影!
“叮叮当当!”
一阵急促如暴雨般的脆响炸开,那旋转的枪影竟硬生生地将冥犬斩出的风刃悉数弹开,火星与崩碎的金芒在风雪中四溅!
“是黎明上国的熔金武器!”阿隆索一脸惊诧地喊道。
没错,和苦痕甲是同样的材质。
安东看着青年武器上荡漾起的金色波纹,眉头紧紧皱起,这种来自东方的神秘金属,似乎对寻常攻击有着极佳的防御性。
“九长九短,尽皆精通,心随意动,如臂使指……”
青年口中喃喃念诵着悠扬的歌诀,眼神空洞而狂热。
话音刚落,他猛然将手中的长枪向前抛出,那长枪竟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自行划破风雪,如一道金色闪电,直刺安东面门——
“铛!”
安东挥动冥犬,狠狠砸向枪头,巨大的力量让枪身猛地一颤,轨迹歪斜。然而,那长枪只是在空中停顿了瞬息,仿佛有生命般甩动几下,枪尖一转,再次如同毒蛇般朝着安东的腰侧抢攻而来!
还有这种术法?
还未等安东做出反应,青年双手又是一扬,两把长剑自他腰间飞射而出,一长一短,一细一阔,剑刃出鞘,便在空中自行飞旋,带着咻咻的呼啸声,如同两只盘旋的鹰隼,一左一右,不断从刁钻的角度扑击向安东。
“这是黎明上国的御器秘术啊!”
阿隆索看得目瞪口呆,他拔出自己的钢剑,想要上前帮忙分担压力,却被那长枪一击回马枪,用枪尾狠狠扫中小腹。
“哎哟!”阿隆索痛呼一声,抱紧肚子翻滚进了雪堆中,眼看是爬不起来了。
而此刻,那青年已然取下后腰一张乌黑的长弓,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矢。搭箭、开弓、瞄准,动作行云流水,弓弦被拉成满月,牢牢锁住正在与飞枪飞剑缠斗的安东。
“嘣!”
弓弦震响,利箭离弦,箭头搅碎风雪,瞬息便逼至面前!
安东挥动冥犬,风刃迅速涌现,将那支箭矢顷刻绞碎成渣,但箭矢上携带的恐怖力量依旧让他剑身剧颤,手臂微微发麻。
“还真有点意思……”
安东甩了甩手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还算不上什么威胁。”
试探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
还未等那青年再次引弓搭箭,安东的身影暴射而出,血族力量全开,他左手猛地挥动,缠绕在臂甲上的暗金锁链随之迸射,瞬间将那把尚在空中肆虐的长枪击向茫茫远方,而后,任凭旁边两把飞剑如何劈砍,安东都毫不犹豫,直接扑击向前方。
他右手冥犬挥动,风刃向前扑啸,将青年紧随而至的数支箭矢瞬间掀飞,距离在不断缩短,只顷刻间,两人便仅一步之遥。
“结束了!”安东眼神一凝。
铁钳般的手掌探出,精准地扼住了青年的咽喉,随即五指收紧,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呃……嗬……”
青年喉咙咯吱作响,几乎在他被制住的同时,那在空中飞舞的长枪、双剑,仿佛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灵性,叮叮当当地掉落一地,只有风雪依旧在山间咆哮。
青年身躯微微颤抖,黑色瞳孔里情绪翻覆不停。但他没有任何挣扎,最后,只是用尽所有力气,将双手再次高高举过头顶,没有比划鹿角的形象,而是五指摊开,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我……投降,安东爵士。”
青年眼神里的狂热已如同潮水般退去,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些许如释重负。
原来这家伙没有被完全控制吗?
安东眼神微动,手上的力道稍稍放松,让对方得以喘息,但并未彻底松开。
“不再试试吗?”他冷声问道。
青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挤出一丝无奈的微笑,用生涩的帝国语答道:“古圣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见识了爵士您的实力,我输得心服口服,更是借此摆脱了心魔。何况……”
他瞥了一眼教堂的方向,“您那位迷人的巫祝还不在身边,要是把她惹来,我恐怕有九条命也得折在这儿。”
他口中的“巫祝”,显然指的是伊索尔德。
“放了你,有什么好处吗?”安东的手微微紧了紧,语气平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好像很早就偷偷跟着我们了……”
啊,原来早就被他发现了吗?
真不愧……
真不愧是我想选定的庄家啊!
“当然……”青年因窒息而憋红了脸,却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爵士,我早已做好了选择,那就是……让银锤佣兵团……向您宣誓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