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磨损严重,但隐约可见一个复杂的、类似齿轮与星芒组合的烫金图案,虽然黯淡,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蹲下身,他先是拿起一个生锈的卡尺看了看,又摸了摸那几个瓷碗,最后,才状似随意地拿起那本深蓝色封面的书。
书入手颇沉,纸质厚实。
他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那齿轮星芒图案清晰了一些,透着一股工业时代的精密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图案下方,有一行模糊的、但他绝不可能认错的文字——那是德文!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
里面同样是德文,夹杂着大量复杂的设计图纸和公式符号,其专业程度和精细程度,远超他之前得到的那本德文机械书和苏联教材里的零星符号!
这似乎是一本关于某种精密机械,或者……仪器的专业书籍!
他快速翻动着,呼吸几乎要停滞。这本书的价值,难以估量!
“老伯,这本书……怎么卖?”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指着那本深蓝色的德文书问道。
打盹的老头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本书,懒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毛。”
三毛钱!简直是白送!
林向阳心中狂喜,正要掏钱,忽然注意到,在拿起这本德文书时,被它压在下面的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露出了封面。
那册子更破旧,封面是普通的土黄色牛皮纸,上面没有任何标题,只用毛笔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汉字——“盾”。
这个字,让他伸向口袋的手,微微一顿。
夏日的晨光,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息,透过第七中学教室的窗户,洒在斑驳的课桌上。
林向阳坐在座位上,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昨日触碰那本深蓝色德文机械书和那本写着“盾”字的无名册子时,那种微凉而沉甸的触感。
城西旧货市场角落里的偶然发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那本德文机械书,其内容的精深与图纸的复杂,远超他目前所接触过的任何技术资料,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机械殿堂的大门。
而那个孤零零的“盾”字,则像是一个无声的谜语,带着某种隐晦的警示或承诺,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将两本册子小心翼翼地藏在家中炕柜最底层,与之前那些来历不明的旧书放在一起。
这些跨越了语言与领域的“碎片”,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共同构成了一片笼罩在迷雾中的拼图。
他知道,必须谨慎对待,在自身力量足够强大之前,绝不能轻易示人。
“叮铃铃——”
上课铃声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这节是本周同学们期盼已久的化学实验课。
对于大多数习惯了理论灌输的学生来说,能走进实验室,亲手触碰那些玻璃器皿,观察奇妙的化学反应,无疑是枯燥学习中的一大乐趣。
实验室位于教学楼一层西侧,房间宽敞,但设施陈旧。
长长的实验台斑驳陆离,上面固定着一些锈迹斑斑的铁架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硫磺和酸类的刺鼻气味。
负责实验课的是化学老师郑老师,一位戴着眼镜、身材微胖、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子。
他身旁站着实验室管理员马师傅,一个面色严肃、对所有器材都看得极紧的老头。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进行的实验是‘粗盐的提纯’。”
郑老师站在讲台前,声音洪亮,“这个实验主要涉及溶解、过滤、蒸发三个基本操作。大家要仔细看我的演示,严格按照步骤进行,注意安全,尤其是使用酒精灯和玻璃器皿时!”
学生们围着实验台,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林向阳所在的小组,除了他,还有另外两名男同学和一个梳着两条辫子、名叫孙小梅的女同学。
实验器材分发下来,每组一个铁架台、一个酒精灯、一个漏斗、几张滤纸、一个蒸发皿,以及几个大小不一的烧杯和玻璃棒。
当马师傅将一个标有英文标签、晶莹剔透的烧杯放到他们组时,特意扶了扶眼镜,语气严肃地强调:
“都小心点!这可是进口的硬质玻璃烧杯,学校就这么几个,金贵得很!打碎了,把你们仨月零花钱凑一起都赔不起!”
那烧杯确实与众不同,壁薄均匀,透光度极好,在一众国产的略显浑浊厚重的玻璃器皿中,犹如鹤立鸡群。
同组的孙小梅和另外两个男生都下意识地缩了缩手,不敢去碰,生怕这“宝贝”在自己手上有个闪失。
林向阳目光扫过那烧杯,前世记忆中关于实验室安全与玻璃器皿特性的知识自动浮现。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紧张,但出于谨慎,还是主动将这个最“金贵”的烧杯放在了实验台内侧相对安全的位置。
实验开始。
各组按照郑老师演示的步骤,先将粗盐倒入烧杯,加水溶解,用玻璃棒搅拌。
实验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叮叮当当的玻璃碰撞声和同学们的低声交谈。
林向阳这组,负责搅拌的是那个名叫李立国的男生。
他个子高大,性格有些毛躁,看到别组溶解得快,心里着急,手下搅拌的力度不由得加大了几分,玻璃棒在烧杯内壁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轻点儿!”
孙小梅忍不住出声提醒,心疼地看着那进口烧杯。
“知道了知道了!”
李立国不耐烦地应着,动作却未见多少收敛。
林向阳微微皱眉,正想开口提醒,异变突生!
李立国也许是太过用力,也许是手滑,握着玻璃棒的手猛地向外一荡!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压过了实验室里所有的杂音!
只见那枚被马师傅千叮万嘱的进口烧杯,被玻璃棒狠狠撞倒在实验台上,翻滚了一下,直接从台边跌落,“啪嚓”一声,在水泥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