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着品相已毁，值不了几个钱，但那热切的眼神和迫不及待开价的行为，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林向阳心中冷笑，这老家伙，分明是看他们年纪小，想捡个大漏。
五毛钱？
若这真是紫砂罐，只怕五块钱，五十块钱都远远不止！
他正要断然拒绝，眼角余光却瞥见老者脚边那个帆布包口露出的一角——那里面似乎装着几本集邮册，还有一些散乱的信封和邮票！
这老者……难道也是个集邮的？
联想到那枚刚刚到手的“全国山河一片红”，林向阳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需要一个契机，试探一下这老者对邮票的认知水平，同时也需要一种方式，来合理地抬高这紫砂罐的价值，摆脱对方“欺负小孩”的压价策略。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信息差，永远是他最擅长的武器。
他没有直接回应老者的报价，而是将目光投向老者的帆布包，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好奇和刻意压低的神秘表情，小声说道：“老爷爷，您……是收集邮票的吗？”
老者一愣，显然没料到林向阳会突然转换话题，而且直接点破了他的另一个爱好。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帆布包，警惕地看着林向阳：“是又怎么样？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林向阳故作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在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就是前两天，听我舅姥爷家的表哥说（他随口编了个亲戚），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种挺特别的烟……”
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老者的反应。老者起初有些不耐烦，但听到“特别的烟”时，眼神微动。
林向阳继续用那种半真半假的语气，压低声音道：
“听说那烟，叫……‘军校特供’，白壳的，上面没字儿，就一个红色的五角星，烟丝金黄金黄的，味道那叫一个醇……我表哥说，抽过的人都说，比市面上能买到的任何烟都强十倍！就是搞不到，听说只在很少的地方内部供应，外面根本见不着。”
他描绘得越具体，老者的呼吸就越发急促起来。
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紧紧盯着林向阳，仿佛要确认他话里的真伪。
“军校……特供……白壳……红五星……”老者喃喃自语，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在这个物资匮乏、等级森严的年代，任何带有“特供”、“内部”字眼的东西，都代表着极高的品质、稀缺性以及……某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对于他这种有些文化、又好点面子、喜欢钻研“门道”的落魄老派人物来说，这种信息的诱惑力是致命的。
“你……你表哥真见过？在哪儿见的？”老者声音都有些发颤，忍不住追问道。
林向阳见鱼已上钩，却反而卖起了关子，他晃了晃手里的紫砂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个……我表哥也就随口一提，具体在哪儿，我也记不清了。再说了，老爷爷，您看我这还得赶紧回家呢，这罐子……”
老者瞬间明白了林向阳的意思。
这小子，是用这条极具吸引力的“情报”在给这紫砂罐加码呢！
他心中暗骂小滑头，但那条关于“特供烟”的信息却又像羽毛一样搔着他的心。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金钱的渴望有时反倒不如对某些稀缺资源和内部信息的追求来得强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再次看向那紫砂罐时，眼神已经完全不同。
他不再把林向阳当作可以随意糊弄的小孩，而是当成了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交易对手”。
“咳咳……”
老者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个比刚才真诚许多的笑容：
“小……小同志，刚才是老头子我眼拙。这罐子，仔细看看，虽然是污损了，但材质、器型还是不错的，有点收藏价值。这样，我出……三块钱！怎么样？三块钱，够你们买不少粮食了！另外，你刚才说的那烟的消息，要是能再详细点……”
三块钱！
卫国和晓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一笔巨款！
要知道，他们辛苦卖烤红薯和酸梅汤，扣除成本，一天也未必能净赚几毛钱。
这脏兮兮的罐子，转眼间就从五毛涨到了三块？
林向阳心中也是微微一惊，更加确定这紫砂罐绝非凡品。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甚至摇了摇头：“老爷爷，这罐子我自己挺喜欢的，想拿回去装点零碎东西。至于那烟的消息……等我哪天想起来，或者再遇到我表哥问问清楚再说吧。”
他以退为进，作势要将罐子收起来。
“别！别啊！”
老者急了，一把拉住林向阳的胳膊，咬了咬牙，“五块！五块钱！小同志，这真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你行行好，把那烟的消息，再跟老头子我说道说道？”
五块钱！
连林向阳的心脏都忍不住多跳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弟妹们，见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再吊下去，恐怕会适得其反。
“好吧，”林向阳仿佛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才不情愿地点点头，“看老爷爷您这么有诚意……这罐子，让给您了。至于那烟……”
他凑近老者，用极低的声音，将自己前世不知从哪本闲书或哪个论坛上看来的、关于七八十年代某种确实存在过的军用特供烟的模糊印象，结合自己的想象，半真半假地又描述了几句，重点强调了其稀缺性和难以获取的程度。
老者听得如痴如醉，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仿佛已经闻到了那特供烟的醇香。
他忙不迭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旧手帕包，小心翼翼地数出五张崭新的一元纸币，塞到林向阳手里，然后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接过那个紫砂罐，用袖子仔细擦拭起来。
交易完成。
林家兄妹凭空得了五元巨款，还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反制了对方企图压价的算计。
“小同志，以后要是再有什么……特别的消息，或者好东西，可以来这一带找我，老头子我经常在这儿转转。”
老者心情大好，对林向阳的态度也变得十分和蔼，甚至带着点结交的意思。
林向阳敷衍地点点头，将钱交给晓梅收好，便带着弟妹们迅速离开了垃圾站。
回去的路上，卫国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哥，你太厉害了！一个破罐子，加上几句话，就卖了五块钱！”
晓梅也小心地捂着放钱的口袋，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只有晓雨，拉着林向阳的手，小声问：“大哥，那个白壳壳的烟，真的有那么好吗？”
林向阳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没有回答，只是回头望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垃圾堆和老者的身影。
用未来的信息差在这个时代牟利，如同走钢丝，这次虽然侥幸成功，但那个老者显然不是普通人物。
他对“特供”信息的敏感和热衷，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潜在的风险。
自己为了一个紫砂罐，随口编造的“特供烟”情报，会不会在将来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而那个看似落魄却眼力毒辣的老者，下次若再遇到，是福是祸？
寒风依旧，林向阳的心中却并未因为这笔意外之财而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增添了一缕新的隐忧。
在这个信息闭塞却又对“内部消息”极度渴望的年代，他脑海中的那些来自未来的碎片，究竟是宝藏，还是随时可能引爆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