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里干部突击检查的风波,在林晓梅那本细致入微的“家务分工表”面前,有惊无险地化解。
李爱华主任离去前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以及“模范家庭”、“计划生活典型”的肯定,如同给林家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护身符。
大杂院里的舆论风向,经此一役,彻底倒向了林家这一边。
明面上,再无人敢轻易拿“童工”、“非法”这类字眼来攻讦。
接下来的两日,院里显得格外“平静”。
王翠花紧闭门户,连日常的指桑骂槐都省了;
周满囤父子见了林家人,也多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仿若未见。
就连平日里几个喜欢嚼舌根的长舌妇,议论起林家,也多了几分收敛。
然而,林向阳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他太了解人性的阴暗面,尤其是王翠花这类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干得出来,当面吃了瘪,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暂时的沉寂,往往意味着更恶毒的算计在暗处发酵。
果然,这表面的平静,在第三日午后,被一声尖利刺耳的嚎叫悍然打破。
林家兄妹刚将烤好的红薯装入保温箱,准备像往常一样出摊。
卫国挑起那根“轴承省力扁担”,箩筐里是热乎乎的烤薯和酸梅汤桶,晓梅负责挎着零钱盒和账本,晓雨则乖巧地牵着大哥的衣角。
四人刚走出自家小屋门口,还没到院心,就被一个肥硕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正是王翠花。
她今日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头发乱糟糟地如同鸡窝,脸上不知从哪里抹了几道灰,身上的旧棉袄扯开了两个扣子,露出一截脏兮兮的里衬,整个人往地上一坐,双手拍打着冰冷的地面,扯开嗓子就干嚎起来:
“哎呦喂!没天理了啊!欺负死人啦!林家的小崽子们要逼死我这孤老婆子啊!”
这突如其来的撒泼,瞬间吸引了全院的目光。
刚吃过午饭的邻居们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或倚在门框上,或聚拢过来,脸上表情各异,有厌恶,有好奇,也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味。
林向阳眼神一冷,停下脚步,将晓雨往身后护了护,沉声道:“王姑妈,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我们兄妹何时逼您了?”
王翠花见吸引了注意,嚎得更加起劲,唾沫星子横飞:“还敢说没逼我!你们林家靠着那什么破炉子发财,那炉子……那炉子用的是我们老王家的祖传秘方!是我爹,我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你们偷学了去,赚得盆满钵满,连口汤都不给我这正经传人喝!这不是逼死我是什么?!”
她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辞,直接把林家“二次燃烧节能窑”的技术,说成了她王家的“祖传秘方”!还要索要“专利费”!
关键矛盾瞬间爆发——王翠花强索“专利费”,当街撒泼阻挠运营。
这荒谬绝伦的指控,让围观的邻居们都有些哗然。
“王翠花,你胡咧咧啥呢?”
赵大爷看不过去,第一个出声呵斥,“那炉子是人家向阳自己琢磨出来的,什么时候成你老王家的祖传秘方了?你以前烧火连炕都烧不热乎,还祖传秘方?”
“就是!上次你家垒炉子冒黑烟,还是人家向阳给的图纸才弄好的,忘啦?”旁边也有人帮腔。
王翠花见有人揭短,更是撒泼打滚,捶胸顿足:“你们都被他们骗了!那图纸……那图纸就是证据!他要是心里没鬼,为啥给我图纸?那就是想堵我的嘴!那炉子的关键窍门,就是我们老王家的‘回风转火龙’之术!我爹临死前亲口传给我的!你们林家小子不知从哪儿偷听去了皮毛,就敢拿出来显摆!今天不把该我的‘份子钱’拿出来,你们就别想走出这个院门!”
她一边嚎叫,一边手脚并用,向林家兄妹的方向爬蹭,试图去抓扯卫国的扁担箩筐,那架势,分明是要耍赖阻挠他们出摊。
卫国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年纪小,性子直,最受不得这种污蔑和胡搅蛮缠,尤其是对方还试图断他们家的生计。
他往前一步,就要理论:“你放屁!那炉子明明是我大哥……”
“卫国。”林向阳轻轻拉住了弟弟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脸上看不出太多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
跟王翠花这种人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她今天摆明了就是要讹诈,要撒泼,要把水搅浑。
“王姑妈,”林向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王翠花的干嚎,
“你说这技术是你王家祖传,可有凭证?除了你空口白牙,还有谁能证明?若是祖传,为何之前不见你家用?为何你家垒的炉子浓烟滚滚,还需要我来指点改造?”
他句句在理,直指要害。
王翠花被问得一噎,随即更加蛮横起来,索性彻底不要脸皮:“凭证?我的话就是凭证!我说是就是!之前……之前是我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反正这钱你们必须给!从你们开始卖烤红薯算起,每天……不,每卖出一个,都得给我抽一分……不,抽两分钱!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她狮子大开口,竟然想按销售额抽成!
说着,她见林向阳不为所动,竟真的手脚并用扑上来,要去抢夺卫国挑着的箩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小畜生!白眼狼!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卫国下意识地护住担子,往后一退。王翠花扑了个空,更是借势往地上一躺,打着滚哭喊:“打人啦!林家小子打人啦!欺负长辈啦!没法活啦!”
这无耻的行径,让不少围观的邻居都皱起了眉头,但碍于王翠花这泼妇劲头,一时也没人上前硬拉。
林向阳知道,不能再任由她闹下去了。
耽误出摊时间是小,这种污名若是被坐实,后续麻烦不断。
讲理无用,报警?
这年头处理这种邻里纠纷,街道介入往往也是和稀泥,而且王翠光脚不怕穿鞋,耗得起,林家却耽误不起。
必须用一种更直接、更彻底的方式,让她立刻停止行为,并且短期内不敢再犯。
他的目光扫过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因大哥阻拦而不能发作的卫国,一个念头闪过。
“王姑妈,”林向阳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缓和,“您先起来,地上凉。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这‘份子钱’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他这话一出,不仅王翠花愣住了,连卫国和晓梅都惊讶地看向大哥。
商量?难道大哥真要给钱?
王翠花将信将疑,嚎哭声小了些,但依旧赖在地上,斜着眼看林向阳:“商量?怎么商量?你肯认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