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咆哮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意志的洪流,裹挟着古战场千万兵魂的杀意、金铁交鸣的嘶吼、以及一种对同源气息近乎本能的贪婪,狠狠撞入砖窑内每个人的灵魂!
“噗——!”
除了洛羽,包括秦岳在内的所有队员,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耳鼻中渗出殷红,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阵阵发黑!那三名被俘的幽冥宗弟子更是不堪,直接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只有洛羽,周身混沌之气自然流转,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将那恐怖的意志冲击化解于无形。但她握着那根暗红“魂引香”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收紧。
麻烦大了!
兵主蚩骸不仅被惊动,而且目标明确——就是她手中这根蕴含着古战场兵魂残念与冥煞尸祖气息的怪香!这香对它而言,仿佛是瘾君子看到了极品毒品,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
“它……它冲我们来了!”阿杰挣扎着爬到观察口,只看了一眼,声音便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根本不需要观察。
大地在轰鸣中剧烈颤抖,如同有千军万马正在奔腾!远处,那暗金色的庞大骷髅身影,已然迈开了山峦般的巨腿,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焦黑脚印!它手中的青铜巨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火星四溅!
速度并不算快,但那股碾压一切的恐怖威势,让距离感变得毫无意义!它就像一座移动的山岳,带着毁灭的阴影,朝着小小的砖窑,步步逼近!
“撤!立刻撤退!”秦岳强忍着脑海中的刺痛和翻腾的气血,嘶声吼道。他知道,留在这里,只有被碾成齑粉一个下场!
“来不及了!”赵铁柱看着那迅速放大的恐怖身影,脸色惨白,“它的意志锁定了这里!我们跑不过它!”
跑?往哪里跑?在尸祖的意志锁定下,任何逃跑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窑洞内,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面对这种层次的存在,他们手中的枪械、符箓,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洛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混沌丹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大脑在极限压力下飞速运转。
不能硬拼!不能逃跑!
那就……只能赌一把!
赌这根“魂引香”,赌兵主蚩骸那混乱的意志中,除了暴虐,还有一丝可以被引导的“执念”!
“秦队!带他们从后面裂缝走!去河床对岸,找地方隐蔽!”洛羽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冷静,“我留下来!”
“你疯了?!”秦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赤红,“你会死的!”
“留下来,大家一起死。”洛羽掰开他的手,眼神决绝,“相信我,我或许能拖住它!这是唯一的生机!”
她看着秦岳那充满血丝、写满不甘与痛苦的眼睛,用力推了他一把:“走!这是命令!别忘了‘曙光’!”
“曙光”两个字,如同重锤,敲在秦岳心上。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不再犹豫,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阿杰,对着其他队员吼道:“跟上!从后面走!快!”
队员们也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强忍着恐惧和伤势,搀扶起昏迷的俘虏,踉跄着冲向砖窑后方那个被提前清理出的狭窄裂缝。
洛羽看着他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心中稍定。她转身,面向砖窑那摇摇欲坠的入口。
兵主蚩骸那庞大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它那熔岩般的眼窝,如同两轮血月,穿透破损的窑壁,死死盯住了洛羽,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她手中那根暗红线香!
浓郁的兵戈煞气如同实质的墙壁,挤压着窑洞内的空间,空气变得粘稠而灼热,带着金属摩擦的腥甜气味。窑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簌簌落下。
洛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骨骼上那暗金色的、历经万载而不朽的纹理,看到青铜巨剑上那斑驳的锈迹与斩裂无数生灵留下的暗红血痂!
压力,如同整个天地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立刻点燃线香。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左眼深处幽暗流转,右眼底猩红隐现,混沌气息在体内奔流不息,对抗着那滔天的威压。
她缓缓抬起了握着线香的右手,将其举到胸前。
这个动作,似乎进一步刺激了兵主蚩骸。它发出一声更加迫不及待的咆哮,巨大的骷髅头颅低垂,熔岩眼窝几乎要贴到窑洞入口,那毁灭性的气息几乎要让洛羽窒息!
就是现在!
洛羽心念一动,指尖一缕微弱的混沌之力闪过,并未点燃线香,而是……极其精妙地,从线香内部,剥离出了一丝最纯粹的、属于古战场兵魂的残念气息!同时,将其中混杂的、属于冥煞尸祖的那部分煞气,用混沌之力牢牢包裹、隔绝!
然后,她放开了对那丝纯粹兵魂残念的束缚!
“嗡——!”
一股苍凉、悲壮、充满了不甘与杀意的纯粹意念,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从洛羽掌心爆发开来!
这气息,对于兵主蚩骸而言,就像是瘾君子闻到了最纯正的“火源”,其诱惑力远超那根混杂了冥煞气息的完整线香!
它那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熔岩眼窝中的光芒出现了剧烈的闪烁,狂暴的杀意与一种源自本能的、对“同类”气息的渴望交织在一起,让它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迟疑?
它巨大的头颅歪了歪,仿佛在辨认,在思考。那根小小的“香”,为何会散发出如此纯粹、如此让它灵魂悸动的味道?
有效!
洛羽心中一震,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维持着掌心中那丝纯粹兵魂残念的散发,同时,开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之前感知到的、属于这片古渡口,属于更广阔天地的、那些沉寂兵魂的悲怆与对安宁的渴望,通过混沌之力为媒介,如同最细微的涓流,缓缓导向兵主蚩骸那混乱的意志核心。
这不是攻击,不是控制,而是……共鸣与引导。
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海洋中,投入一颗定水的石子。
兵主蚩骸那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青铜巨剑垂落在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它眼中的熔岩光芒不再那么炽烈暴虐,反而多了一丝……迷茫?它仿佛“听”到了无数细小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哭泣、呐喊与叹息,那些声音与它意识深处某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产生了奇异的呼应。
它不再紧盯着洛羽手中的“香”,而是有些茫然地转动着巨大的骷髅头颅,扫视着周围这片干涸的河床、残破的石桥……
万载沉眠,一朝苏醒,所见皆是废墟与陌生的“虫子”。那源自兵魂执念的本能驱使着它毁灭、扩张,但此刻,那丝纯粹的同类悲念与这片土地残留的熟悉感,却像一根温柔的丝线,轻轻拉扯着它那根绷紧的、名为“毁灭”的弦。
洛羽屏住呼吸,全力维持着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她感觉自己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混沌之力在飞速消耗,精神承受着巨大的负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兵主蚩骸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砖窑前,巨大的阴影将洛羽完全笼罩。它不再前进,也不再咆哮,只是偶尔从喉骨深处发出一两声意义不明的、低沉的咕噜声,熔岩眼窝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它在挣扎。在本能的毁灭欲望与那被引动的、深藏于执念核心的、一丝属于“过去”的印记之间挣扎。
洛羽不知道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也许下一秒,它就会从这种短暂的迷茫中惊醒,然后爆发出更加恐怖的怒火。
但她必须撑下去!为秦岳他们的撤离争取更多时间!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就在她感觉混沌之力即将见底、精神快要支撑不住的极限时刻——
兵主蚩骸,猛地抬起了头!
它那熔岩般的眼窝,再次锁定了洛羽!但这一次,那目光中的暴虐似乎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有贪婪,有疑惑,还有一丝……仿佛被触及了逆鳞般的……愤怒?
它似乎意识到,是眼前这个渺小的“虫子”,在用某种方式“玩弄”它的意志!
“吼——!!”
它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愤怒、却似乎少了些纯粹杀意的咆哮,巨大的骨爪猛地抬起,不是劈砍,而是……朝着洛羽,或者说,朝着她掌心那丝兵魂残念,狠狠抓来!
它要夺走那东西!
洛羽瞳孔骤缩!
她知道,平衡被打破了!兵主蚩骸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虽然目标依旧是“香”,但它的耐心已经耗尽!
不能让它抓到!
在那遮天蔽日的骨爪即将临体的刹那,洛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掌心中那缕被混沌之力包裹的冥煞尸祖煞气,连同那丝兵魂残念,一起……向着兵主蚩骸身后、那片它来的方向,战争领域的深处,狠狠掷了出去!
同时,她脚下“阴风行”瞬间催动到极致,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向着与秦岳他们撤退相反的、河床的下游方向,亡命飞遁!
“嗷——!!”
兵主蚩骸的骨爪抓了个空,它发出暴怒的咆哮,熔岩眼窝瞬间锁定了那被掷出的、散发着诱人又讨厌气息的能量团!几乎没有犹豫,它庞大的身躯猛地调转,迈开巨腿,轰隆隆地朝着那能量团追了过去,暂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洛羽!
它被引开了!
洛羽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体内近乎枯竭的混沌丹元传来阵阵刺痛,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沿着干涸的河床,向着下游的黑暗深处玩命狂奔!
身后,传来兵主蚩骸那充满不甘与怒火的、逐渐远去的咆哮,以及它追逐那能量团时引发的、地动山摇般的轰鸣。
赌赢了!
虽然过程凶险万分,但她成功利用了“魂引香”和兵主蚩骸自身的执念矛盾,将其暂时引离了古渡口,为秦岳他们的撤离和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她不敢停留,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兵主蚩骸那恐怖的威压和追击的动静,才敢放缓脚步,靠在一处陡峭的河岸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浸透。
体内空空如也,精神疲惫欲死。
但她还活着。
而且,她验证了一条极其重要的信息——兵主蚩骸的意志,并非铁板一块,可以利用!这为后续的行动,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可能性!
休息了片刻,勉强恢复了一丝力气,洛羽辨明方向,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河床,向着与秦岳他们约定的汇合点迂回前进。
当她终于在天色微明时,抵达汇合点——一处隐蔽的、半埋在地下的古代水利设施残骸时,看到秦岳等人安然无恙地等在里面,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看到她时的如释重负。
“洛姐!”阿杰第一个冲上来,声音带着哽咽。
秦岳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们……成功了。”洛羽看着众人,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虽然前哨据点被迫放弃,虽然过程九死一生,但他们拿到了珍贵的情报,验证了重要的战术,并且……全员生还。
这在这末世之中,已是一场难得的……胜利。
而经此一役,“曙光联盟”与尸祖、与幽冥宗的对抗,也正式从被动防御,转入了更加主动、也更加凶险的……博弈阶段。
黎明的微光,透过残骸的缝隙照了进来,落在众人疲惫却坚定的脸上。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