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昆仑山脉终年不散的灵雾,在剑宗演武场的青玉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数百名青衣弟子手持制式长剑,随着教习师兄的口令整齐划一地劈、刺、撩、抹,剑风呼啸,衣袂翻飞,构成一幅充满生机与秩序的画卷。
然而,在这份井然有序之下,一丝难以察觉的躁动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丹霞峰的张师弟前几日从山下坊市回来,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整天对着他养的那盆‘月影兰’傻笑……”
“还有器堂的李师姐,原本性子最是温和,前天竟为了一点炼材和同门争执起来,眼神凶得吓人!”
“不会是修炼出了岔子吧?”
“谁知道呢……总觉得最近宗门里,气氛有点不对。”
两名年轻弟子在休息间隙低声交谈着,眉宇间带着些许困惑与不安。
他们的声音虽低,却未能逃过正从演武场边缘经过的凌霜耳中。
凌霜今日未着执法堂副首座的正式袍服,依旧是一身素白劲装,空荡的左袖用一枚银环固定。
她脚步微顿,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两名弟子,并未停留,径直走向执法堂方向。
然而,那两名弟子的议论,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涟漪。
执法堂,卷宗阁。
凌霜立于巨大的九州地图前,地图上已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灵光标记出数十个地点。
青州城、落枫谷、无尽海边缘数个渔村、散修联盟几处重要据点……这些地方近期都上报了修士行为异常或发现不明丹药的事件。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在“丹霞峰”和“器堂”两个位于剑宗内部的标记上。
眼神锐利如刀。
内部,也出现痕迹了。
万药宗的“春风”,竟已悄无声息地吹入了剑宗山门?
是弟子私下接触外界所得,还是……有更隐蔽的输送渠道?
她取出一枚空白玉简,以神识快速录入信息:“严密监控丹霞峰弟子张远、器堂弟子李静近期行为、接触人员及灵力波动。彻查近期所有出入宗门记录,尤其是与青州城及周边坊市相关者。内部筛查等级提升至‘乙上’。”
玉简化作流光,飞向铁刑真人所在的正堂。
静心居内,祝只安缓缓睁开双眼。
经过数日调息,他体内因空间穿梭和硬抗阵法反噬造成的细微损伤已彻底痊愈,灵力反而更加精纯凝练。
他心念一动,身形自蒲团上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自身空间之内。
空间范围似乎又拓展了少许,边缘的混沌雾气向后褪去,露出更多坚实的土地。
那缕被置于角落温养的“虚空引”令牌,表面依旧黯淡,但当他神识探入时,却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的空间坐标残留,这残留正被空间之力缓慢同化、解析。
他走到空间中心那眼小小的灵泉旁,泉眼汩汩,散发着清新灵气。
水中,几尾他随手放入的“银线鱼”悠然游动,鳞片在空间自有的微光下闪烁。
这片独属于他的小天地,正随着他的成长而悄然变化,成为他最大的依仗与秘密。
无情道心映照之下,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宗门内那股隐晦的、不协调的波动。
如同白玉微瑕,虽不显眼,却真实存在。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低声自语,目光仿佛穿透空间壁垒,看到了外界那正在积聚的暗云。
丹霞峰,以盛产各类灵草、擅长炼丹而闻名。弟子张远的居所位于峰腰一处僻静院落。
张远是个面容清秀、性格有些内向的年轻弟子,筑基初期修为,平日醉心于培育灵植,尤其钟爱一盆他耗费心血培育的“月影兰”。
此刻,他正痴痴地坐在花盆前,眼神迷离,手指轻轻抚摸着兰草细长的叶片,口中喃喃自语:“兰儿……你今日又漂亮了几分……只有你懂我……”
他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带着一丝不正常的亢奋与缠绵,与剑宗弟子应有的清冽剑气格格不入。
窗外,一株高大的“听风木”的枝叶无风自动,将这一幕悄然传递出去。
器堂,地火殿。
李静是器堂一位颇有名气的女匠师,金丹初期修为,以锻造手法细腻、性格沉稳着称。然而此刻,她正对着一块未能完美融合的“星辰铁”胚料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面目略显狰狞,周身灵力躁动,带着一股灼热的戾气,猛地一掌拍在锻造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周围的弟子噤若寒蝉,不敢靠近。他们印象中那位耐心温和的李师叔,仿佛变了一个人。
昆仑山脉外围,一处隐秘的山谷。
墨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他面前,匍匐着一头体型娇小、眼神灵动的“嗅风貂”。
“小东西,确定是这里?”
墨渊蹲下身,指尖泛起淡淡的妖力波动,与嗅风貂交流。
嗅风貂吱吱叫了几声,小爪子指向山谷深处一片不起眼的灌木丛。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根据万兽谷妖兽们提供的零碎信息,他顺藤摸瓜,找到了这里——一处疑似万药宗用来向剑宗地域渗透的中转点。
灌木丛后,隐隐有极其微弱的阵法波动和药味传来。
“藏得还挺深。”
墨渊舔了舔嘴唇,露出一抹危险的弧度,“让老子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
青州城,万药宗分舵,密室。
马长老看着手中一枚刚刚收到的传讯玉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玉符中只有简短的四个字:“种子已播。”
“很好。”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下方垂手侍立的赵明,“剑宗内部,已经开始‘发芽’了。接下来,就是要让这‘春风’吹得更猛一些!那些改良过的‘醉春风’,该派上用场了。”
赵明躬身应道:“是,长老!已经通过几个隐秘渠道,将‘醉春风’混入普通‘凝气散’中,流向几个与剑宗弟子有来往的小型坊市。此丹无色无味,初期只会让人心情愉悦,精力充沛,极难察觉,但长期服用,便会潜移默化地放大服用者的欲望与执念……”
马长老挥挥手:“去吧,做得干净点。等到剑宗发现时,已经晚了!”
天枢峰,剑心殿偏殿。
尘尊仙与玄珏真人相对而坐。
“师叔,凌霜提交的报告您看了吗?”
玄珏真人面色凝重,“内部已现端倪,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无孔不入。”
尘尊仙微微颔首,目光平静:“疾风知劲草。此番,既是对宗门的考验,亦是对只安、凌霜他们这些晚辈的磨砺。传令下去,外松内紧,引蛇出洞。”
“是。”
玄珏真人沉吟片刻,“那‘无尽海’和‘寂灭荒原’的线索?”
“暂且按兵不动。”
尘尊仙望向殿外云海,“待此间事了,再行定夺。眼下,先清理门户,稳住根基。”
夕阳沉入群山,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剑宗依旧巍然矗立,但在那庄严的表象之下,细微的裂痕已然出现,无声的较量在光明与阴影的缝隙间激烈上演。微光试图照亮暗痕,而暗痕,亦在悄然侵蚀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