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大营,帅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北狄十万铁骑压境的消息,如同最刺骨的寒风,吹散了刚刚因击退叛军前锋而带来的些许振奋。内外交困,强敌环伺,大周王朝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破船,随时可能倾覆。
众将领脸上皆是一片灰败,有人甚至露出了绝望的神色。面对陈世杰的八万叛军尚且吃力,如今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北狄十万铁骑,这仗还怎么打?
赵珩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脸色依旧苍白,肩头的伤隐隐作痛,体内的余毒与“同心蛊”带来的负担如同跗骨之蛆,但他那双凤眸却如同淬火的寒星,锐利得惊人。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北狄疆域的那片广袤区域。
“诸位,”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可是怕了?”
众将沉默,无人应答,但那沉重的气氛已然说明了一切。
“北狄铁骑,确实凶悍。”赵珩指尖划过边境线,“但你们以为,慕容明此刻陈兵边境,当真只是为了趁火打劫,南下牧马吗?”
一名将领忍不住道:“王爷,北狄狼子野心,向来如此!如今我大周内乱,他们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良机?”赵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慕容明而言,这或许是良机,但对他北狄王庭,尤其是对那位被软禁的北狄王,以及……对我们那位‘失踪’的大皇子慕容翊来说,却未必!”
众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赵珩的目光变得深邃:“慕容明弑父(软禁等同弑父)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北狄王庭内部,反对者必然不少。他此刻最担心的,不是能否南下抢到多少地盘,而是他的屁股,能不能坐稳那张狼王宝座!他陈兵边境,一来是试探,二来……或许也是为了震慑内部那些忠于旧主、或者支持慕容翊的势力!”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如果我们……此刻将慕容翊‘送’回北狄呢?”
帐内一片哗然!
“王爷!不可!”副将急忙劝阻,“慕容翊乃北狄大皇子,与我等有血海深仇!放他回去,无异于纵虎归山!他若得势,必是我大周心腹大患!”
“纵虎归山?”赵珩冷笑一声,“谁说本王要‘纵’他回去了?本王是要……‘驱’他回去!”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慕容翊如今身中‘牵丝蛊’,性命操于我等之手。他若想活命,若想夺回王位,就必须依靠本王提供的解药和支持!我们与他合作,助他返回北狄,搅乱慕容明的后方!你们说,是面对一个团结一致、意图南下的北狄可怕,还是面对一个陷入内斗、自顾不暇的北狄更有利?”
驱虎吞狼!祸水北引!
众将听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纷纷亮起了光芒!是啊!如果慕容翊能回去跟慕容明打起来,北狄哪里还有精力南下?甚至,他们还可以暗中支持慕容翊,让北狄的内乱持续得更久!
“可是……王爷,慕容翊会乖乖合作吗?他毕竟是北狄皇子……”仍有将领心存疑虑。
“他会的。”赵珩语气笃定,“因为他没得选。慕容明不会放过他,他只有依靠本王,才有一线生机。而且……”他想起萧锦颜为救慕容翊而挡刀,想起自己引毒入体后慕容翊那复杂的眼神和最终的妥协,“他欠本王一条命,也欠锦颜一条命。”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直接下令:“去把慕容翊带来。”
……
当慕容翊被带入帅帐时,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北狄剧变的消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赵珩,眼神复杂,有仇恨,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赵珩,”他率先开口,声音干涩,“你找本王,是想看本王的笑话吗?”
“本王没那个闲工夫。”赵珩开门见山,“慕容明篡位,十万铁骑压境。你想不想回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慕容翊瞳孔一缩,死死盯着赵珩:“你会放本王回去?”
“不是放,”赵珩纠正道,“是合作。本王可以给你解药,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助你返回北狄,召集旧部,与慕容明抗衡。”
“条件呢?”慕容翊不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很简单。”赵珩目光如炬,“第一,你返回北狄后,立即对慕容明开战,牵制其兵力,使其无力南下。第二,在你掌控北狄局势之后,需与我大周签订盟约,十年之内,两国边境不起刀兵,互通商贸。第三……”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交出‘冰蚕母皇’之血,并提供‘赤阳朱果’与‘地心火莲’的准确线索!”
这三个条件,前两个关乎国运,最后一个则关乎云贵妃和萧锦颜的性命!
慕容翊沉默了。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也需要权衡利弊。返回北狄,夺回王位,是他梦寐以求的。但受制于赵珩,签订城下之盟,又让他心有不甘。尤其是最后一个条件,“冰蚕母皇”是北狄秘宝,“赤阳朱果”和“地心火莲”更是传说中的东西……
“本王如何信你?”慕容翊抬起头,目光锐利,“你若在本王返回北狄后,断了解药,或者背后捅刀子……”
“你可以不信。”赵珩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的自信,“但你有的选吗?留在本王这里,你只是个阶下囚,迟早会被慕容明的人找到并灭口。回去,你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至于信誉……”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本王以武道之心起誓,只要你遵守约定,本王必不负你。况且,锦颜的命,也系于此。本王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提到萧锦颜,慕容翊的眼神波动了一下。那个为他挡刀的女子……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好!本王答应你!”他沉声道,“但你需要先给本王部分解药,让本王有能力自保和召集旧部!并且,你需要给本王一批精锐人手和必要的物资!”
“可以。”赵珩答应得很干脆,“墨羽会安排人手和物资随你同行,既是协助,也是……确保你不会过河拆桥。”
这是赤裸裸的监视,但慕容翊知道这是必然的,他点了点头。
协议,在巨大的危机和共同利益下,初步达成。
赵珩立刻命人取来部分“牵丝蛊”的解药交给慕容翊,同时让墨羽挑选了五十名最精锐、最忠诚的暗卫,伪装成商队护卫,携带大量金银和少量精良武器,随慕容翊即刻出发,绕道返回北狄。
看着慕容翊在一队人马护送下,消失在夜色之中,赵珩久久伫立。
这是一步险棋。慕容翊是猛虎,驱赶得当,可吞狼(慕容明);若失控,反噬亦将惊人。
但他别无选择。唯有行险,方能在这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
“传令全军!”赵珩转身,声音恢复了冷硬,“加固营寨,深挖壕沟,多备箭矢火油!叛军主力,不日必将发动总攻!告诉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已在路上!”
他所说的援军,自然不是指慕容翊,而是指这“驱虎吞狼”之计成功后,来自北狄方向的压力减轻。他需要给将士们一个希望,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帅令传下,军营中再次忙碌起来。虽然前途未卜,但摄政王那沉稳如山的身影和那句“援军已在路上”,仿佛给所有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只有赵珩自己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不仅要面对眼前的叛军,要稳住后方的京城,要期盼慕容翊那边能够成功,更要与时间赛跑,在自己和萧锦颜被毒素拖垮之前,结束这一切!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京城所在。
锦颜,等我……很快……我就能拿到救你和母妃的解药了……
就在赵珩于落鹰涧行险一搏之时,京城摄政王府内,昏迷多日的萧锦颜,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守在一旁的侍女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