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的胜利,如同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京畿摇摇欲坠的局势,也极大地鼓舞了朝廷军的士气。然而,赵珩深知,这仅仅是开始。陈国公陈世杰率领的叛军主力尚未抵达,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而他自己的身体,在经历了强行冲锋和毒素反噬后,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肩头的伤口草草包扎,依旧隐隐作痛,更严重的是体内与萧锦颜共同承受的“阎王帖”余毒,如同潜伏的毒蛇,时刻蚕食着他的生机。
他不能倒下。至少,在彻底平定叛乱,拿到救母妃和锦颜的解药之前,绝不能倒下。
帅帐内,烛火摇曳。赵珩强撑着病体,与麾下将领商议着下一步的防御部署。沙盘上,代表叛军主力的标记正在缓缓向落鹰涧逼近。
“报——”一名斥候疾驰入帐,单膝跪地,“启禀王爷!叛军主力距落鹰涧已不足百里!预计明日午时便可抵达!兵力……兵力恐有八万之众!”
八万!几乎是京畿大营现有兵力的两倍!而且皆是陈世杰经营多年的边军精锐!
帐内气氛瞬间凝重起来。众将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王爷,敌众我寡,是否……向周边州府求援?”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提议道。
赵珩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远水解不了近渴。周边州府兵马调动需要时间,等他们赶到,恐怕京城已危矣。我们必须在此地,将他们挡住!”
他指尖点在沙盘上落鹰涧后方的一处险要:“传令,分兵五千,即刻抢占‘鹰嘴崖’,多备滚木礌石,弓弩火油!此地居高临下,可扼守叛军绕道小路,亦可与落鹰涧主阵地形成犄角之势!”
“是!”
“另外,”赵珩目光扫过众将,“叛军势大,不可力敌。传令下去,今夜子时,派出多股精锐小队,携带火油、火药,袭扰叛军粮道、营寨!疲其军,扰其心!”
“末将领命!”
一道道命令下达,带着背水一战的决绝。众将领命而去,帐内再次只剩下赵珩一人。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阵阵袭来的虚弱和疼痛,以及通过“同心蛊”传来的、萧锦颜那边更加微弱的生机波动。
锦颜……你一定要撑住……
……
与此同时,京城。
摄政王府内气氛同样紧张。萧锦颜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太医们轮番守候,用尽名贵药材吊着她的性命,却无法阻止生机的流逝。墨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名叫“栓子”的关键证人身上。
根据暗卫最新传回的消息,栓子就藏在城南鱼龙混杂的“三不管”地带,一个名为“黑水巷”的破落大杂院里。但麻烦的是,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也在寻找他,双方的人已经在黑水巷附近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冲突。
“另一股势力?”墨羽眼神冰冷,“是皇后的人?还是……北狄?”
“手法狠辣,行事隐秘,不像是宫里的路子,倒像是……江湖死士或者北狄探子的风格。”暗卫回道。
北狄!他们果然也插手了!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抢夺这个可能知道黑袍玄师和当年秘辛的证人?
“不能再等了!”墨羽当机立断,“今夜子时,我亲自带人去黑水巷!无论如何,必须把栓子带回来!”
子时,月黑风高。
黑水巷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肮脏、混乱、充满了罪恶的气息。狭窄的巷道两旁是低矮破旧的房屋,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腐烂食物和某种说不清的腥臭气味。
墨羽带着十余名身手最好的暗卫,如同鬼魅般潜入了巷子深处。他们避开几处明显的暗哨和巡逻的打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目标所在的大杂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间东厢房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
墨羽打了个手势,两名暗卫如同狸猫般翻上墙头,确认院内没有埋伏后,众人迅速潜入,将东厢房团团围住。
墨羽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屋内,一个穿着破旧短褂、身材干瘦、眼神惊惶的中年男子正蜷缩在墙角,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生锈的柴刀,正是他们要找的栓子!
而在栓子对面,赫然站着两名身着夜行衣、蒙着面巾的彪形大汉!他们手中握着淬毒的匕首,眼神凶戾,显然也是刚找到这里,正准备动手!
双方骤然照面,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名黑衣大汉厉声喝道,口音带着一丝古怪的腔调。
墨羽没有回答,目光扫过栓子那惊恐万状的脸,确认目标无误后,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暗卫已然如同猎豹般扑了上去!刀光闪烁,瞬间与那两名黑衣大汉战在一处!
这两名黑衣大汉身手极为了得,招式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暗卫虽然人数占优,但在狭小的空间内一时竟也难以迅速拿下。
墨羽没有参与混战,他的目标是栓子。他身形一闪,避开交战的中心,直扑墙角!
那两名黑衣死士见状,竟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想要阻拦墨羽!
“噗嗤!”一名暗卫抓住机会,一刀刺入了一名死士的后心。那死士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另一名死士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竟然不再防御,合身扑向墨羽,手中的淬毒匕首直刺他的后心!竟是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墨羽感受到背后的恶风,不得不回身格挡!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名死士却虚晃一枪,另一只手猛地掷出一枚黑乎乎的铁蒺藜,目标赫然是墙角的栓子!
他自知无法带走栓子,竟要杀人灭口!
“小心!”墨羽瞳孔一缩,想要救援已然不及!
眼看那枚喂毒的铁蒺藜就要射中瑟瑟发抖的栓子,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响起!
“叮!”
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打在铁蒺藜的侧面,将其打偏了方向,“夺”的一声钉入了旁边的土墙!
众人都是一愣!
只见破旧的窗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同样穿着夜行衣,身形纤细,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清冷明亮的眼睛。他(她)手中,还拈着几枚同样细小的银针。
“什么人?!”墨羽和那名仅存的黑衣死士同时喝道。
那蒙面人没有回答,只是手腕一抖,又是数点寒星射出,目标直指那名黑衣死士!
那死士挥动匕首格挡,却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险些脱手!那银针上蕴含的力道竟然奇大无比!
趁此机会,墨羽不再犹豫,一剑结果了那名负隅顽抗的死士。
战斗结束,屋内只剩下墨羽、暗卫、惊魂未定的栓子,以及那个神秘的蒙面人。
墨羽警惕地看着窗口的蒙面人,抱拳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阁下是敌是友?”
那蒙面人依旧沉默,只是目光在栓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墨羽等人,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他(她)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消失在窗外夜色之中,来得突兀,去得无声。
墨羽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这人是谁?为何要帮他们?他(她)的目标似乎也是栓子,却又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转身看向瘫软在地的栓子,沉声道:“栓子,你不用怕。我们是摄政王府的人,带你回去,是为了查明十五年前你姐姐素心的冤案,还她一个公道。”
听到“姐姐”和“冤案”两个字,栓子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出了泪水,他丢掉柴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大人明察啊!我姐姐……我姐姐她死得冤啊!”
“起来,跟我们回去,慢慢说。”墨羽示意暗卫扶起栓子,迅速清理了现场痕迹,带着这个至关重要的证人,悄无声息地撤离了黑水巷。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一座更高的屋顶上,那名神秘的蒙面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夜风吹起他(她)的面巾一角,隐约露出了一截光滑白皙的下巴。
他(她)轻轻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冰魄现世,宿命已启……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萧锦颜……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话音消散在夜风中,身影也随之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