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百名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在深渊里熏了一百年，才熏出来的“味道”。
是属于“深渊投影·叁：无声的图书馆”里，那些老伙计们的集体烙印。
当第一缕烟气接触到骸骨之塔时。
奇迹发生了。
塔身上，距离陆渊最近的那个头骨，眼眶中的红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瞬间熄灭。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
烟气所过之处，万籁俱寂。
所有头骨中的红光，成片成片地熄灭，所有在陆渊脑海中咆哮、哭嚎、哀求的精神噪音，戛然而止。
这股来自“深渊老兵”的原始气息，其“正统性”与“纯粹度”，远远高于李耀文利用数据库和记忆残渣制造出来的“高仿赝品”。
这是一种来自底层的，蛮不讲理的权限覆盖。
就像盗版遇到了正版。
甚至连认证过程都省略了，直接被格式化。
王座之上，那个“陆渊”脸上的诡异微笑，终于消失了。
他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这种不属于任何已知能力范畴，不符合任何逻辑模型的现象。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
他并非实体。
他只是李耀文根据窃取到的数据，投射在此地的一个“防御程序”，一个专门用来针对陆渊内心最深处创伤的“拟态AI”。
但现在，这个最强的杀招，失效了。
在“拟态AI”的身影即将彻底崩溃消散的前一刻，它转向陆渊，发出了最后一句经过处理，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纯粹的系统提示音。
“样本数据已收集。‘情感模块’……无法复制。”
“启动……二号防御序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陆渊”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失去了核心程序控制的骸骨之塔，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开始轰然崩塌。
无数巨大的骸骨从高空坠落，砸向地面，激起漫天灰尘。
“结束了？”王胖子刚松了一口气。
“不对！”赵千讯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它们没有坠落！它们在……重组！”
众人骇然抬头。
那些本应砸落地面的庞大骸骨，在半空中诡异地静止了。
然后，它们开始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相互吸引，拼接，组合！
骨骼摩擦，严丝合缝。
短短数秒之内，一座崩塌的塔，就在空中，被重新构筑成了一头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兽。
一头……由无数白骨构成的，九头巨龙。
它的每一个龙头，都狰狞可怖，眼眶中燃烧着比刚才更加深邃的能量火焰。
每一个龙头，都代表着一种被李耀文“学习”并魔改的S级能力。
九头骨龙，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整个【静滞之海】为之震动。
它最中央的那个龙头，缓缓转向陆渊一行人，张开了由无数肋骨组成的巨颚。
没有龙息。
没有火焰。
没有能量光束。
从它口中喷出的，是一片纯粹的“静默”。
一片没有任何属性，无法被观测，无法被防御的……虚无。
那片“静默”扫过了“镇远”号的一块巨大残骸。
没有爆炸，没有湮灭。
那块存在了至少百年的钢铁造物，连同它所占据的空间，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摧毁，不是被分解。
是被抹去了“存在”这个概念本身。
那片纯粹的“静默”，是死亡的最终形态。
它没有任何属性，因为它凌驾于所有属性之上。它不是能量，也不是物质，它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擦除”指令。
“镇远”号残骸最外围的概念护盾，在接触到“静默”的瞬间，连一毫秒的抵抗都未形成，便无声地消融了。不是崩溃，不是碎裂，而是被还原成了最基础的、毫无意义的信息碎片，逸散进了【静滞之海】的背景辐射里。
船体开始分解。
就像一幅画被泼上了强效的卸妆水，构成船只的“概念”与“物质”，正从被命中的部位开始，迅速褪色、消失。
“开火！！”雷动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将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都压榨了出来，双臂之上，雷光不再是电蛇，而是凝聚成了两柄趋近于实质的雷电战矛，朝着九头骨龙的其中一个头颅，狂掷而去。
然而，不等战矛靠近，骨龙左侧的第二个龙头眼眶中幽光一闪。
一片无形的力场扩散开来。
雷电战矛在飞入那片力场的瞬间，前进的轨迹发生了诡异的扭曲，矛尖不再指向龙头，而是调转方向，以一个荒谬的角度，射向了空无一物的远方，最终消弭于无形。
“是‘逻辑扭曲力场’！”赵千讯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带着绝望的哭腔，“它篡改了‘攻击’这个行为的指向性！我们的攻击根本打不中它！”
韩清的身影在同一时间暴起。
她没有选择远程攻击，而是以自身为刃，整个人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流光，直扑骨龙的脖颈。碎星军刀之上，逻辑斩击的锋芒凝聚到了极致。
但迎接她的，是第三个龙头。
它张开巨颚，没有吐息，只是发出了一阵无声的波动。
韩清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前进的动作与结果之间的“因果”被强行切断。她挥出了刀，但“命中”这个结果，却被从时间线上抹去了。
噗。
韩清的身影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即将解体的甲板上，一口鲜血喷出。她的能力还在，但每一次发动，都被对方用更上位的规则给无效化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怪物。
李耀文将国策局最顶尖的S级顾问的能力，复制、魔改、然后组合在了一起，创造出了一个理论上无法被战胜的“防御系统”。
每一种攻击，都会被另一种专门克制的能力所化解。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处刑。
“镇远”号解体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人都感觉脚下的地面正在变得虚幻。
“完了……全完了……”王胖子瘫坐在地，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代表着船体概念完整度直线下降的红色数据流，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的中央，陆渊依旧平静。
他看着正在分崩离析的战友骸骨，看着那头由执念构成的九头怪物，看着这个即将将他们所有人吞噬的死寂世界。
这艘船，不能沉在这里。
这些弟兄的骸骨，不能成为敌人炫耀武力的工具。
这些活着的同伴，更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失魂落魄的王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