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汇入夜晚的车流，尾灯在街角一闪，便再也不见。
陈砚鹄站在原地，脸上那层客气的笑意霎时褪得干干净净。他转过头，看向身侧的戚海敏——对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却像被抽走了精神，显得更加萎靡不振。陈砚鹄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深沉得看不出情绪。
“小戚啊。”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今天喝得不少，回去好好休息。”
戚海敏像是被惊醒一般，连忙抬起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谢谢陈总关心，我……我还好，没事的。”
陈砚鹄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动作不算重，甚至带着一点长辈式的关怀，可戚海敏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御风’项目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陈砚鹄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和，“专利的事要紧，但你也要注意身体。”他略作停顿，目光在戚海敏脸上轻轻掠过，“明天早上九点，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单独聊聊项目进展。”
戚海敏连连点头：“好的陈总，我一定准时到。”
陈砚鹄没再多说。他的车也到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驶向不同的方向。窗外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霓虹灯接连成一片朦胧的光带，可这一切都无法照进陈砚鹄此刻晦暗沉郁的内心。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那晚林千城清晰克制的语调、戚海敏反常的紧张、两人之间那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氛围……一幕接一幕，挥之不去。
几天后，陈砚鹄办公室。
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堆着几份刚处理完的紧急文件。陈砚鹄靠在高背椅里，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的手边投下细长的光斑，可他仿佛毫无察觉。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那天晚上的画面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回放：林千城那句意味深长的“合同范围内”，他那双看不出情绪却锐利得惊人的眼睛；戚海敏如坐针毡的模样，他应答时闪烁的眼神、不自然的停顿……
一切细节都被记忆放大，反复研磨。
“弱点……”陈砚鹄无意识地低语。
“一面之缘……”
他突然睁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良久，他终于直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伸手拿起内部电话，按下了一个熟悉的短号。
“喂，是我。”他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成了气音。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回应，冷静而清晰：“陈总，请讲。”
那是他最得力的私人助理，姓赵，跟了他超过十年，最擅长处理那些需要绝对谨慎和保密的事务。
“有件事，你私下帮我查一下。”陈砚鹄语速很慢，字字清晰，“要绝对保密。”
“明白。您吩咐。”
“查一下戚海敏，戚副总。”陈砚鹄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重点有两方面：第一，是他的个人作风问题，特别是近期，有没有什么不恰当的言行、不合适的交往。”
他停顿了一下，给对方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说：
“第二，”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圈，“仔细查查他过去几年，尤其是近一两年，有没有在什么学术会议、行业论坛、或者高校合作项目上……和hY大学的林千城教授有过交集。任何可能的接触点，哪怕只是一面之缘、一次同场，都不要放过。”
电话那头的助理没有任何犹豫：“明白，陈总。需要深挖到什么程度？”
“目前就这些。”陈砚鹄的语气加重，“记住，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他本人。所有信息，有任何发现，无论大小，第一时间直接向我汇报。”
“好的，我立刻去办。”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陈砚鹄缓缓将电话放回底座，动作有些迟滞。他转身望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一片荒芜的工厂空地。
调查已经开始，如同一枚悄然掷入暗处的石子。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再也无法收回，它悄无声息地深埋入土，正等待着第一滴滋养它破土而出的水分。
陈砚鹄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线。他期待着调查的结果能证明只是自己多虑，能打消所有疑虑；可某种更深、更暗的预感，却像墨滴入水，正在他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