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投射在荒草与乱石之间,与远处那道悬浮在断墙上的诡异身影遥遥对峙。
那身影轮廓清晰,确是一个持锄老农的模样,可他脚下空无一物,离地三寸,静默得如同一个凝固的噩梦。
晚风吹过,卷起陆九撒下的石灰粉,在他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薄雾,却丝毫吹不动他的衣角。
“它在等。”陆九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个影子,握着断命刃残柄的手背上,皮下的暗纹正以一种缓慢而固执的频率搏动着,“它在等井里的东西,或者说,在守护这口井。”
白桃的视线从那诡异的影子转向陆九用石灰粉在地上勾勒出的九宫格。
八个光点黯淡,唯有代表此处的第九个光点熠熠生辉,但整个阵图的方位却与任何一种正统的九宫八卦都对不上,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扭曲感。
“这不是阵法,”她轻声开口,声音因彻夜未眠而带着一丝沙哑,“这更像一个……牢笼。八个阵点是锁链,而这里,这口井,是唯一的锁眼。有人用铁桩钉死了地脉的八个‘关节’,强行将所有流动的地气逼到此处,再用这口井作为汲取能量的出口。”
她摊开手掌,金陵图上的那点微光仿佛与井下的呼吸遥相呼应,灼热感一阵阵传来。
“村民的病症就是明证,”她继续说道,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钉入地下的铁桩锈蚀,毒素混入地下暗河,再通过水井渗透出来。那黑渣里的金属碎屑,就是铁桩的残骸。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有人在用全城百姓的性命,喂养井里的东西。”
“哭……”小梅的声音细弱得像风中的游丝,她一直望着那老农的身影,小脸上满是恐惧与怜悯,“它一直在哭,好伤心。壁画上的姐姐说,她们等的不是祭品,是传话人。它……是不是就是想传话?”
三人的信息在此刻汇成了一股完整的线索。
一个为了截取地脉能量而设下的歹毒牢笼,一个被地气托举而成的悲伤守护者,一口深不见底、正在“呼吸”的枯井,以及一群被当做祭品的无辜村民。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井下那个未知的存在。
“我们没有时间了。”陆九的结论斩钉截铁。
他看了一眼天色,最后一缕霞光即将被地平线吞没,黑夜将至,谁也不知道那个静立的影子会发生什么变化。
“在它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我们必须进去。”
“我下去。”白桃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陆九猛地转头看她,眉头紧锁:“你?”
“对,我。”白桃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井下情况不明,最大的危险可能不是打斗,而是毒瘴。我的银针可以试探空气中的毒性,这是你和你的刀做不到的。而且,我是大夫,如果下面是毒源,我必须亲眼看到,才能找到根除之法,救活那些村民。你在上面,万一有变,你的身手比我强,能护住小梅,也能接应我。”
她的理由条理清晰,无懈可击。
陆九沉默了,他看着白桃清澈而执拗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鲁莽,只有医者的决然。
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在未知的环境中,精准的探查远比盲目的武力更重要。
“好。”他终于点头,从行囊中取出一捆结实的麻绳,一端牢牢系在井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的树根上,另一端抛入井中,绳索落底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听起来并不算太深。
“绳子够长,也够结实。”
白桃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针包,摊开在井沿的青石上。
数十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最后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她没有选择最粗最长的,而是挑出了一根最细的,细如牛毛,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断。
晚风骤然变大,吹得荒草猎猎作响。
远处断墙上的影子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直直地“看”向井边的三人。
小梅吓得往陆九身后缩了缩,而陆九则全身肌肉紧绷,向前踏了半步,将两个女孩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井口,那股混合着腐烂泥土和铁锈腥气的阴冷气息,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郁了。
白桃不再犹豫,她一手抓住冰凉而粗糙的绳索,另一手用两根手指极其轻巧地捏住那根最细的银针,针尖朝下,悬在自己的身前。
绳索在井沿的青石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承载着她的重量,缓缓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