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空气混浊不堪，弥漫着爆炸后的硝烟、尘土以及“还魂香”那甜腻中带着诡异腐败的气息。
白桃一手紧紧攥着小梅冰凉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了按手腕上“醒魂针”刺入的穴位，针刺的微痛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军统的人？”她声音因震惊而有些沙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九，你看清楚了？军统内部怎么可能……”话未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天真。
在这个乱世，人心叵测，背叛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牵扯到军统，这个名义上一致对外的组织，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陆九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眼神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错不了。那人领头的章法，还有他腰间佩戴的一枚不起眼的狼头徽记，那是军统‘饿狼’行动小组的信物，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而且，他的身形和惯用右手短刃的习惯，我认得，是当年在南京共事过的汪振雄，一个以心狠手辣着称的队长。”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若非如此，那些被改造的俘虏也不会那么训练有素，进退有序，简直就是一支小型军队。”
白桃倒吸一口凉气。
汪振雄这个名字她也隐约听过，确实是军统内部的一号人物。
如果真是他，那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想象。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盗墓贼或是江湖匪类，更有可能是一个庞大且隐秘的阴谋，甚至牵扯到军统高层。
这些“活尸”恐怕就是这个阴谋的产物，而他们误打误撞闯入此地，已然成了知晓秘密的眼中钉。
“那……那些‘阴兵’，”小梅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它们……它们真的都是活人变的吗？”她想起了那些面容模糊、动作僵硬的身影，以及它们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胃里一阵翻腾。
白桃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不错。‘还魂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药物，能够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使其不知疲倦、不惧伤痛，但代价是神智逐渐丧失，最终彻底沦为受药物操控的行尸走肉。而且，这种药物效力越强，燃烧生命的速度就越快。我怀疑，若非我们及时找到这条通道，一旦‘还魂香’的药力在那些人体内达到顶峰，他们会彻底失控，变成真正的嗜血怪物，到时候，恐怕连汪振雄都控制不住。”
她的话让陆九和小梅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将活生生的人改造成这种怪物，其心可诛。
“汪振雄为何要这么做？他图什么？”陆九皱眉思索，“难道这地宫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他用这种手段，甚至不惜暴露身份？”
白桃摇了摇头：“不清楚。但眼下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汪振雄既然认出了你，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熟悉军统的行事风格，追捕手段也一定层出不穷。”她看向通道深处，先前听到的锁链拖动声似乎又隐约传来，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金属摩擦的沉重与滞涩。
“爆炸应该能暂时阻挡他们，”陆九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牛皮水囊，喝了一口，“我用了最后一点‘震天雷’，把我们进来的那段镜面通道彻底炸塌了。他们想追过来，得费一番功夫。”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前方石壁上那个熟悉的卦象，“但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这个乾卦……”
白桃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这乾卦，她太熟悉了。
自幼跟随祖父学习易经八卦、风水堪舆，乾卦为天，为阳，象征创造与刚健。
但在这种阴森诡谲的地宫深处，这样一个纯阳的卦象，反而显得极不协调，甚至带上了一丝不祥的意味。
“我祖父曾说过，有些古老的家族或门派，会以特定的卦象作为标识。”白桃轻声说，回忆着祖父的教诲，“乾卦……代表至阳至刚，但也可能意味着极端的压制或某种强大的封印。如果这里真的是某位大人物的陵寝，用乾卦镇压邪祟，倒也说得通。但……”她没有说下去，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锁链拖动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石门之后。
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巨大的活物正在沉重的枷锁束缚下缓缓移动，每一次拖动都仿佛碾在众人的心头。
“不管门后是什么，我们都必须前进。”陆九眼神坚定，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武器，又从靴筒里抽出一柄更为短小的匕首，反握在手中。
“汪振雄的人随时可能从别的路径绕过来，我们没有退路。”
小梅紧紧抓着白桃的衣袖，小脸煞白，但眼神中却努力挤出一丝勇敢。
她知道，此刻害怕也无济于事。
白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还魂香”和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石门上冰冷的乾卦刻痕。
那刻痕深邃，边缘光滑，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历经岁月侵蚀，依旧清晰可见。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刺骨，但更让她心惊的是，她似乎从这卦象中感受到了一种……一种奇异的能量波动，微弱却真实存在。
“这门……好像不是普通的石门。”白桃低声说道，她的指尖在乾卦的阳爻上轻轻划过，“我感觉到一种微弱的排斥力，但又夹杂着一丝……吸力？”
陆九闻言，也上前用手触摸石门，他没有白桃那般敏锐的感知，只觉得石门坚硬冰冷，纹丝不动。
他尝试用力推了推，石门重逾千斤，毫无反应。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陆九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同时凝神倾听着门后的动静。
锁链声似乎在这一刻停歇了片刻，随后，一种更加细微，却更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门缝中渗透出来——那是一种……仿佛无数个声音在低语，又像是微风吹过无数面光滑物体时产生的轻微回响，空旷而诡异。
通道内的光线本就昏暗，此刻更显得幽深。
石门上的乾卦在摇曳的火光（如果他们有火把的话，或者说从陆九的某种照明装置）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空气中弥漫的“还魂香”气味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古旧铜器特有的冰冷腥气混合在一起。
白桃的心猛地一沉，她忽然想起祖父笔记中提到过的一种极为罕见的阵法布局，与乾卦有关，也与某种特殊的……介质有关。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石门表面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
就在此时，那拖拽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仿佛巨兽苏醒般的低吼，紧接着，石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一道细微的缝隙，缓缓地在乾卦的正下方裂开，一缕比周围更加深沉的黑暗，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从那缝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
同时，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回音感，也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