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小小听着左清那近乎冷酷的辩解，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涌上心头。她可以理解生存的艰难，但无法接受这种将自身的生存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逻辑。
她猛地抬起头，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们骗得倾家荡产的人？！他们之中，难道就不会有人因为失去所有而走投无路，家破人亡吗？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她紧紧盯着左清，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到一丝愧疚。
左清迎着她的目光，眼神依旧没有任何闪躲，语气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反问:
“不一定会死啊。比如你，被骗了三枚上品灵石，虽然损失惨重，但你现在，不也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更为残酷的坚定。
“至少，我在赌一个可能性。我赌那些被骗的人，哪怕经历痛苦和损失，但他们大概率……还能活着，还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的目光越过灵小小，仿佛穿透了飞舟的舱壁，看到了那座在荒漠中挣扎求生的城市:
“但棋城如果不骗人，断了这条唯一的经济命脉，那城里这几十万人，就真的会死。不是可能，是必然。饥饿、干渴、混乱……会吞噬掉这里的一切。这是一道选择题，而我，选择了让棋城活下去。”
“那就让它死好了！”灵小小几乎是脱口而出，“这种建立在欺骗和他人痛苦之上的城市，本就不应该存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
左清并没有因为这番激烈的言辞而动怒，她甚至真的偏过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灵小小的话，然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
“嗯，你说的，从某种纯粹的道德角度来看，也确实有道理。”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灵小小那充满理想主义的气球:
“但是啊……我见不得那么多人，在我眼前流离失所，活活饿死，渴死啊。”
灵小小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几十万人。这个庞大的数字之前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此刻，当左清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时，却仿佛化作了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了她的心头。
如果棋城真的完了，这几十万人怎么办？他们能去哪里？玲珑国会接受这些麻烦吗？东联邦会敞开大门吗？
背井离乡的他们，在陌生的土地上，又能找到怎样的活路？恐怕最终的结果，并不会比现在更好，甚至……更糟。
看着灵小小眼中闪过的茫然和挣扎，左清知道她听进去了一些。她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深谙世事的疲惫和无奈。
“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分黑白对错的，小丫头。对，我们棋城做的事，确实挺黑的，不光彩，甚至可以说是罪恶。”
她坦然承认，“但我用这一小片的黑，养活了更大一片的灰——那些只是想活下去，没有什么选择权利的普通人。”
“就连玲珑国官方，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透露了一个更现实的信息，“甚至，在某些方面，他们还在帮着棋城，扛着来自东联邦或者其他势力的压力。毕竟，棋城的存在，也替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具体怎么扛的，涉及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我就不跟你多说了。”
灵小小开始意识到，棋城的生存，背后牵扯着无数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和残酷的现实考量，远非她一句“不该存在”就能轻易否定。
左清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在灵小小原本非黑即白的认知壁垒上。
她看着陷入沉默、眼神挣扎的少女，并没有停下，用更具体的数字，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她面前。
“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正道的解决办法。”
左清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指向南方。
“玲珑国，也不全是无法生存的沙漠。嗯，据我所知，仅玲珑王私人享用的庄园，就圈占了不下十万顷水草丰美之地。这还不算他那些跑马的草场，狩猎的林地……如果，只是如果，能将那些地方哪怕拿出一部分，用于开垦耕种，安置我棋城的居民，我想，空间和土地一定是够的。”
她微微停顿，留给灵小小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抛出那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但，他愿意吗？”
灵小小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当然知道答案。让高高在上的王者让出自己的享乐之地，去安置一群被视为骗子，贱民的存在？
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左清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仿佛能看穿她身上那份来自东联邦顶级学府的烙印。
“你是特招班的学生吧？享受着联邦最好的教育资源。”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你们特招班修炼时，每日由聚灵大阵汇聚，地底下的人造灵脉，供你们吐纳吸收的灵气总量，若是转化成最基础的生命能量……就至少够养活棋城这几十万凡人，几个月。”
这个换算，让灵小小的身体微微一颤。
“而像你们这样的特招班，遍布东联邦，至少有数百所。”
左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压得灵小小几乎喘不过气。
“这还仅仅是教育这一项的资源倾斜。”
她总结道，那个问题如同最终审判，回荡在狭小的飞舟舱内，也回荡在灵小小的脑海里:
“就这么说吧，以目前东联邦掌控的资源和技术体量，如果仅仅是为了‘活着’这个最低标准，理论上，光是一个东联邦自身，就足够赡养全世界的人口，让饥饿成为历史。”
她的目光锐利如剑，直刺灵小小茫然的核心:
“况且世界上可不止东联邦一个超级大国啊……贫穷、饥饿、混乱，依旧在世界各地横行，在像棋城这样的地方依旧大规模地存在。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直冲灵小小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