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有军国经纬,内廷礼制亦循序而行。吉日既至,朝鲜贞淑公主李?,正式迎入紫禁城,册封为丽妃,赐居长春宫。
册封典礼虽不及立后那般倾动天下,却也庄严肃穆,仪仗齐备。李琬身着融合朝鲜素雅与大明华章的吉服——绯红翟衣配青缘,金丝云肩缀珍珠,发髻高挽,步摇轻颤。她在礼官引导下,依《大明会典》行纳采、问名、册封诸礼,进退合度,叩拜如仪,神情恭顺柔嘉,无一丝异邦怯色。观礼的宗室勋贵、命妇诰眷皆暗自点头:此女知礼守分,不愧王族所出。
朱慈烺于奉天门东庑亲临受礼,目光掠过新妃清丽面容与温婉仪态,心中了然:确是佳人,然于他而言,纳丽妃非为私情,实乃国策——以姻亲固藩邦,以柔远安边陲。只要其安分守己,自当享应有尊荣。礼毕,他依制赐金册、宝印及锦缎百匹,温言勉励数句,便即离去,未作片刻停留。
丽妃入宫,如石投静水,虽未激起巨澜,却让因皇帝勤政而略显冷寂的后宫泛起一丝涟漪。嫔御们悄然议论,宫人奔走传话,而朝野上下更敏锐察觉到一个无声的信号:中宫虚位已久,国母之选,已刻不容缓。
数日后常朝散罢,朱慈烺特留首辅史可法、礼部尚书姜曰广,及新任户部尚书张慎言于武英殿偏阁。张慎言虽掌财政,然出身江南士林,清望素着,且深谙地方舆情,故被点名共议选后大事,以平衡南北、兼顾清流与实务。
“选后之事,关乎国本,亦系天下观瞻。”朱慈烺开门见山,语气沉稳,“诸卿暗中查访月余,可有堪入圣览之人?”
史可法率先禀奏:“臣等遵旨,于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密访品官及清贵士绅之家,得淑女五六人,家风清正,德容兼备。”言毕,呈上一份朱砂细录的密册。
朱慈烺接过,指尖缓缓翻动纸页。册中详载候选者父兄官职、家族渊源、年岁性情,乃至细微评语:“通《列女传》,能诗”“性温良,抚幼弟如母”“精女红,尤善织云锦”“待婢仆宽厚,无骄矜气”……字字斟酌,皆经多方核实。
姜曰广补充道:“陛下,皇后母仪天下,德行为先。其家须清白自守,非攀附钻营之流,最好出自耕读传家、诗礼继世之门。且身体康健,能承宗庙祭祀之重,亦不可忽。”
张慎言则从国计角度建言:“今国朝中兴,百废待兴,江南财赋甲于天下。若皇后出自南直隶或浙省,于安抚士民、稳固根本,实有深意。”
朱慈烺微微颔首,目光在三个名字上久久停留:
其一,南京国子监祭酒之女,家学渊源,本人亦有文名,常代母主持乡里女塾;
其二,常州致仕知府之女,其族乐善好施,荒年开仓赈济,乡誉极隆;
其三,应天府员外郎沈恪之女,虽父官阶不高,然沈氏数代耕读,族中子弟遍布州县,根基扎实。尤为引人注目的是评语末句:“性端静,识大体,遇事有决断,非寻常闺秀可比。”
“这沈氏女,”朱慈烺抬眼,“其父官职虽微,家中可与魏国公府等勋贵过往甚密?”
姜曰广立即回应:“陛下明察。臣已令东厂细查,沈家虽与徐氏同籍应天,然仅存乡谊,无姻亲往来,亦无政治结盟。其家风独立,素以‘不附权贵’为训。”
“嗯。”朱慈烺放下名册,目光如炬,“此事不宜久拖,亦不可如市井择妇,惊扰地方。”他略一沉吟,决断已下:
“着内官监选派稳重老成之太监、嬷嬷六人,由东厂遣干员暗中护卫,以此三家为重点,以‘采选宫中女官’为名,前往其宅,‘观其德容,察其言止’。切记——不得暴露真实意图,不得许以寸诺,不得收受馈赠。一切举止,须如常人访亲,自然无痕。”
他要用一场隐秘而精准的“面试”,避开朝野瞩目,为最终抉择留下回旋余地。
“臣等遵旨。”三人肃然领命,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皇后人选,不仅关乎帝室血脉,更将深刻影响江南士绅集团与朝廷的关系格局。
“尽快去办吧。”朱慈烺挥袖起身,望向窗外初春微光,“中宫早定,则内廷宁;内廷宁,则朕可更专心于扫清残虏、重整河山。”
殿内烛火轻摇,映照着他沉静而坚定的侧影。在这场无声的选后棋局中,他既要一位德配坤仪的国母,更要一位能助他凝聚江南、稳固根基的政治盟友。而那位尚未谋面的沈氏女,或许正站在命运的门槛上,即将踏入这波澜壮阔的中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