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既定,整个南明朝廷如同一架精密而庞大的机器,开始围绕着收复淮西的核心目标高速运转起来。战争的齿轮在春风中发出沉闷的轰鸣,预示着江淮大地即将再起烽烟。
南京,兵部衙门的值房内,灯火彻夜不息。侍郎会同几位核心郎中、主事,以及来自军前熟悉地形敌情的参谋,围着巨大的淮西舆图,激烈地讨论着。他们需要将皇帝的战略意图,转化为可执行的详细方案:主攻方向的选择、兵力的具体配置、进军路线的规划、粮草辎重的转运节点、各部队的协同信号……每一个细节都关乎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和战役的成败。
秦督师主力自安庆北渡,首要目标乃是庐州。然庐州城高池深,强攻不易。是否可先遣偏师,佯攻舒城,吸引庐州守军分兵,再以主力迅猛直插庐州城下?
粮道是关键!须沿长江、巢湖设立水陆转运节点,确保前线补给畅通。需防清军骑兵袭扰粮道。
新式重炮运输困难,如何保障其能及时抵达前线并发挥威力?
争论、计算、推演……一份详尽的作战计划在无数次的修改和完善中逐渐成形。
户部同样忙得脚不沾地。算盘声噼啪作响,文书往来如梭。根据兵部提出的需求,计算着需要调拨的粮秣、银饷、药材的数量;协调江宁、镇江、常州等府,征集民夫、车辆、船只;与工部和格物院对接,确保新式火器、弹药、盔甲、火炮的生产和输送进度。国库虽然因为抄没逆产和清田收入而略有充盈,但支撑一场攻势作战,依然显得捉襟见肘,每一文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工部与格物院更是成为了瞩目的焦点。宋应星几乎住在了工坊里,督促着工匠们日夜赶工。打造弘光四式重炮的工序极其复杂,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同时,还要生产大量的弘光二式燧发枪、弘光三式野战炮以及配套的弹药。新建的震天雷生产线也开动起来,这种看似粗糙的武器,被寄望于在巷战和守垒中发挥奇效。南京城外,通往长江码头的道路上,运输军工物资的车队络绎不绝。
在西线,安庆大营。秦良玉接到了朝廷的明发谕令和兵部的详细方略。她立刻升帐议事,麾下将领,包括马祥麟、以及忠贞营的刘宗敏、田见秀等主要将领悉数到场。
帐内气氛肃杀。秦良玉一身戎装,虽年事已高,但目光锐利如鹰。她环视众将,沉声道:陛下决意收复淮西,犁庭扫穴!我军奉旨为主攻,目标——庐州!此战关乎国运,只许胜,不许败!
她开始点将分配任务:马祥麟!
末将在!马祥麟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命你率本部白杆兵精锐为前锋,即日北渡,扫清江北岸敌军哨垒,抢占要点,掩护主力渡江!
得令!
刘宗敏、田见秀!
刘、田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出列:末将在!
忠贞营编为左翼,渡江后,沿庐州以西推进,伺机夺取舒城,牵制敌军西线兵力!记住,你部新附,此战乃证明忠勇之时,望好自为之,不负皇恩!
末将等必效死力,以报陛下、督师信重之恩!二人肃然应命,他们知道,这是朝廷对他们的第一次重大考验。
一道道军令从帅帐中发出,整个安庆大营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了战前最后的准备。士兵们检查兵器铠甲,伙夫营日夜赶制干粮,舟船在江边集结,弥漫着一种紧张而亢奋的气氛。
与此同时,在扬州方向,黄得功也接到了策应命令。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既要守住扬州,又要制造足够大的动静,让多铎不敢分兵。他下令各部轮番出城,对清军前沿营寨进行频繁的夜袭和骚扰,故意示强。江面上,水师战舰也加大了巡弋范围和频次,摆出一副随时可能北上攻击的架势。
海上,张煌言的靖海营更是如鱼得水。他们利用春季海上风浪稍缓的时机,再次大胆北上,不仅袭击沿海粮船,更是冒险炮击了清军在山东登州的水寨,引得沿海清军风声鹤唳,纷纷向北京告急。
多铎坐在淮安大营中,看着几面前线送来的、几乎同时告急的文书——西线报告明军主力在安庆异动,似有大举北渡之势;东线扬州明军活动频繁,攻势咄咄逼人;海上更是噩耗频传,登州水寨遇袭。他眉头紧锁,一时难以判断明军的主攻方向究竟在哪里。
朱慈烺小儿,究竟意欲何为?多铎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疑虑与烦躁。他本能地感觉西线压力更大,但东线扬州的黄得功亦是劲敌,海上袭扰虽不致命,却牵扯精力。他不敢轻易调动主力,只得下令各部严守,同时向北京紧急求援,并催促南方耿继茂、李成栋的水师尽快北上。
就在这扑朔迷离、疑云密布之际,崇祯十七年(弘光元年)三月中旬,一个黎明,安庆江面上,千帆竞发,百舸争流!马祥麟率领的白杆兵前锋,在薄雾的掩护下,率先踏上了江北的土地!标志着南明战略反攻的淮西战役,正式打响了第一枪!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承载着复兴希望的舟船,破开长江的波涛,向着北岸,向着那片被鞑虏占据的故土,毅然前行。淮西的天空,即将被战火与鲜血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