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边的“自我解构”还在继续。
屏幕上，画面切换到了他那个着名的“上课”视频。
视频里，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戴着眼镜，一本正经地讲着“解构主义”、“符号学”、“后现代”。
“还有这个。”吴边指着屏幕上的自己，“你们觉得，我真的懂这些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是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送过三年外卖的普通人。这些词，是我花了两天时间，从网上各种百科里抄下来，然后死记硬背下来的。”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解构’，也不知道什么是‘符号学’。我只知道，用这些你们听不懂的词，把自己包装起来，就能显得很高级，就能让我从‘侵权’的泥潭里脱身，就能让我赢得和‘龙城飞将’的赌局。”
“这，不是艺术。这是骗术。”
如果说，刚才的爆料，只是让观众感到失望。那么现在，很多人已经开始感到愤怒了。
“操！搞了半天，他自己也承认是骗子了！”
“我他妈真是瞎了眼！竟然还把他的话当圣经一样分析！”
“退票！必须退票！我们被耍了！”
观众席的骚动，再次变得剧烈起来。
后台，王楷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吴边正在一步步地，亲手摧毁自己的一切。
“边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舞台上，吴边面对着质疑和咒骂，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等到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才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愤怒。觉得我欺骗了你们的感情。”
“但是，我想请你们，也问问你们自己。”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
“当你们在演唱会，看到我被几十个粉丝围攻，然后掏出芙蓉王的时候，你们看到的是一个为了生计而拼命的赌徒，还是一个你们幻想出来的‘英雄’？”
“当你们看到我穿着西装，讲着你们听不懂的理论时，你们是真的想去理解什么狗屁的‘后现代’，还是只是享受那种‘我懂了，别人都不懂’的智商优越感？”
“当你们在网上，看到我把天上资本的黑料一个个抛出来的时候，你们是真的在关心什么商业正义，还是只是在享受一场看着庞然大物倒塌的的狂欢？”
吴边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他不仅在解构自己，他还在解构这八万名观众，解构这数千万网友，解构这个被流量裹挟的荒诞时代。
“你们看到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我。”
“你们看到的，只是你们自己内心的欲望、幻想的投射。”
“你们不是在追捧吴边。你们是在追捧那个你们想成为，却又不敢成为的自己。”
“你们把我捧上神坛，不是因为我有多么了不起。只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个‘神’，来寄托你们那无处安放的的崇拜，来证明你们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和‘与众不同’。”
“我，吴边，不是你们的英雄。我只是你们，亲手制造出来的一面镜子。”
“一面，照出你们所有人的、最真实的镜子。”
他说完，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震得哑口无言。
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彻底扒光了，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羞愧、尴尬、愤怒、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八万人的心中交织。
就在这时，舞台后方的大屏幕，和天空中的无人机编队，同时发生了变化。
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问题。
一个，对吴边，也是对所有人，最终的审判。
【吴边：英雄，还是小丑？】
“英雄，还是小丑？”这个问题出现在巨幕上，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八万名现场观众，和线上数千万的网友，都呆呆地看着这个问题，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英雄？
吴边他确实以一己之力，对抗了庞大的资本，揭露了行业的黑幕，做成了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从结果来看，他无疑是英雄。
小丑？
他也亲口承认了，自己所有的行为，最初的动机都源于卑微的私利。他利用信息差，操控舆论，将无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从动机和手段来看，他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吴边，将自己分裂成了两个极端，将选择权交给了每一个围观他的人。
后台，王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疯子……边哥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喃喃自语。
他终于明白了吴边的整个计划。
吴边不是要“弑神”那么简单。
他先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神”，一个“英雄”，让所有人都来追捧他，信仰他。
然后，他又亲手打碎这个“神”，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让所有人来唾弃他，审判他。
他又引导每一个人去思考：到底是谁，在定义英雄？到底是谁，在定义小丑？是行为的结果，还是行为的动机？是大众的舆论，还是个人的良知？
这已经不是一场演唱会了。
这是一场哲学公开课。
“阿西！启动投票系统。”
“投票系统，已启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现场观众的手机上，都收到了来自“抽象引力”官方App的一条推送。
【最终审判已开启，请投出你的一票。】
线上直播间里，屏幕的下方，也出现了两个投票按钮。
左边，是燃烧着火焰的【英雄】。
右边，是戴着小丑面具的【小丑】。
而在体育场的巨幕和天空的无人机矩阵上，两个巨大的百分比数字，开始缓缓跳动。
【英雄：50.00%】
【小丑：50.00%】
“现在，请各位，做出你们的选择。你们的选择，将决定我，吴边，在这场闹剧的最后，被如何定义。”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站在那两个巨大的问题之下，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全世界的审视。
现场的八万名观众，看着手机上的投票界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投“英雄”？
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刚刚被“欺骗”的感情。他自己都承认了，他是个“骗子”。
投“小丑”？
可他确实干了英雄的事。如果没有他，天上资本的黑幕可能永远不会被揭开。如果没有他，上寨村的蜂蜜可能还在山里发霉。
这选择题，太难了。
一个戴着金馆长头套的年轻人，犹豫了半天，最终苦笑着，按下了“小丑”的按钮。
“妈的，虽然我很佩服他，但他把我当猴耍了这么久，投他个小丑，不过分吧？”他自言自语道。
他旁边的女孩，那个之前哭过的洛丽塔，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英雄”。
“他虽然骗了我们，但他做的是对的事。”她低声说，“而且，敢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本身就是英雄。”
线上直播间里，弹幕也为此吵翻了天。
【必须是英雄！他干的事，是多少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
【拉倒吧，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丑而已。动机不纯，一切都是零。】
【我选不出来……我感觉选哪个都是错的。】
【这才是边哥牛逼的地方啊！他用一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而在所有人的纠结和争论中，巨幕和天空中的那两个百分比，开始疯狂地跳动。
【英雄：51.23%】
【小丑：48.77%】
【英雄：49.89%】
【小丑：50.11%】
【英雄：50.01%】
【小丑：49.99%】
两个数字，反复拉锯，互有胜负。
这微小的百分比差距背后，是数百万的思想在激烈地碰撞。
天上资本的临时办公室里。
周深也正通过手机，看着这场直播。
他没有参与投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个不断变化的数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第一次，对自己所信奉的那套“利益至上”的资本逻辑，产生了怀疑。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金钱和权力，更复杂，也更强大的东西。
人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投票通道，只开放十分钟。
当倒计时进入最后一分钟时，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天空和巨幕，看着那两个数字，做着最后的搏杀。
【英雄：49.98%】
【小丑：50.02%】
“小丑”的票数，在最后关头，似乎占据了微弱的优势。
后台，王楷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要输了……要输了……”他紧张得直哆嗦，“边哥要是被定义成‘小丑’，那他这一切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不，楷子。你还没看懂吗？到了这一步，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边哥他，成功地把问题，抛给了所有人。”
“重要的是，从今晚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轻易地，去定义边哥。”
当倒计时，最终归零的那一刻。
体育场上空和巨幕上的数字，最终定格。
【英雄：49.99%】
【小丑：50.01%】
一个近乎于平局的却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结果。
现场，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不知道是谁，第一个鼓起了掌。
紧接着，掌声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开来。
八万名观众，自发地站了起来，为舞台上那个孤独的身影，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
他们鼓掌，不是因为输赢。
而是因为，他们都被吴边，这个疯狂的“艺术家”，上了一堂终生难忘的课。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英雄的身体里，可能藏着小丑的灵魂。
小丑的面具下，也可能跳动着英雄的心脏。
而真正的审判，从来不在于别人如何定义你。
而在于，你如何定义自己。
在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吴边对着八万名观众，深深鞠了一躬。
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他没有说话，转身，缓步走向了舞台的后方。
在那里，摆放着一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