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地回到州牧府,陶谦瘫坐在席上,面色灰败,久久不语。方才城下曹操那狰狞的面目、夏侯惇凌厉的枪锋、以及那诡异的风沙,都让他心有余悸。
“曹兵势大,猛将如云……我徐州……难敌矣……”陶谦喃喃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为今之计,或许……或许只有老夫自缚双臂,亲往曹营请罪,或可……或可平息其怒,救得徐州百姓性命……”说到此处,他老泪纵横,显然已存了舍身取义之心。
“府君不可!”话音未落,一人急步上前,声音清越而坚定。众人望去,正是别驾从事糜竺。
糜竺面容儒雅,此刻却神色凝重,他对着陶谦深深一揖:“府君久镇徐州,广施仁政,百姓感恩戴德。今曹兵虽众,然我郯城坚固,粮草尚足,军民一心,未必不能坚守!再者,曹操名为报仇,实为吞并!其纵兵屠戮,残害我徐州无辜百姓,更将杀父之罪强加于府君,此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府君即便自缚前往,以曹操之暴戾,岂会轻易罢兵?届时府君性命不保,徐州亦难逃劫难,此乃亲者痛,仇者快之下策也!”
陶谦闻言,茫然抬头:“如之奈何?莫非天要亡我徐州?”
糜竺目光炯炯,沉声道:“府君,竺有一策,或可解此危局,甚至可令曹操铩羽而归!”
“哦?子仲有何良策?快快道来!”陶谦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忙问道。
“求援!”糜竺斩钉截铁道,“向青州牧,刘使君求救!”
“刘玄德?”陶谦一怔。
“正是!”糜竺分析道,“刘青州仁义布于四海,麾下关羽、张飞、赵云皆乃万人敌,此前更于渤海大败虓虎吕布,军威正盛!此其一。其二,刘青州曾于汴水之战救援曹操,对其有活命之恩;后又表奏曹操为东郡太守,于其有提携之义!若刘青州亲率大军来援,以恩义相责,曹操于情于理,皆难不退!其三,我徐州与青州素有商贸往来,关系和睦,唇齿相依。徐州若亡,青州岂能独善其身?于公于私,刘青州皆无坐视之理!”
陶谦听罢,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但旋即又被忧虑取代:“子仲所言,确有道理。然……听闻冀州袁绍已在边境陈设重兵,意在牵制刘备。且曹操亦分兵驻防济北,威胁青州平原。刘备……他自身亦处强邻环伺之下,是否会、是否敢分兵来救我徐州?”
这时,典农校尉陈登出列表态,他年轻而富有谋略,接口道:“府君所虑,登略知一二。袁绍陈兵边境,其意在幽州公孙瓒,恐刘青州北上干预,故行此威慑之举。然据探报,袁绍主力已被幽州战事及并州事务牢牢牵制,短期内绝无能力亦无意愿真正进攻青州!至于曹操驻防济北之兵,更多是象征意义,其主力尽在徐州,焉有余力威胁青州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道:“反之,曹操若吞并我徐州,其实力必将暴涨!届时,北有袁绍,东有强曹,青州刘备将陷入何等险境?刘青州乃明智之人,岂会不懂‘唇亡齿寒’之理?府君若能修书一封,不仅陈述徐州危局,更剖析此中利害,公开吁请刘青州出兵,以其仁德之名与长远之见,必不会袖手旁观!况且,我徐州富庶,若得刘青州来援,钱粮物资,必不短缺!”
陈登一番话,条理清晰,将局势剖析得明明白白。陶谦听着,心中念头急转。他深知自己与袁绍、曹操关系不睦,袁术又难成气候。纵观周边,唯有青州刘备,名声极佳,其麾下文武鼎盛,治理地方井井有条,更难得的是与自己一直保持友好通商,从未有过侵扰之举。北海孔融在其麾下依旧安稳做他的国相,卢植、蔡邕、郑玄等海内大儒皆聚于青州讲学,可见刘备之气度与格局。
再看看自己,年迈体衰,儿子不成器,徐州内部矛盾重重,如今又遭此大难……或许,将徐州托付给刘备这样一个仁德宽厚、又是汉室宗亲的英主,才是最好的归宿?既能解眼前燃眉之急,也能为徐州百姓寻一个安稳的未来?
想到此处,陶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不再犹豫,猛地站起身,对糜竺道:“子仲!元龙之言,如拨云见日!就依你之策!老夫即刻亲笔修书,你持我印信,星夜兼程,前往青州临淄,面见刘玄德,呈上书信,恳请他念在同为汉臣、唇齿相依之情,火速发兵救援徐州!徐州存亡,百万生灵,皆系于你身矣!”
“竺,必不辱命!”糜竺肃然躬身,双手接过陶谦迅速写就的、盖上了徐州牧大印的求救信。他知道,这封信,或许将决定徐州的命运,也必将改变整个东南的格局。
带着沉重的使命与一丝希望,糜竺即刻轻装简从,通过秘密渠道,悄然出城,绕过曹军封锁,快马加鞭,向着北方青州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