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在稻妻踏鞴砂那种地方都没真正迷过路,居然在这璃月的山坳里着了道。
不行,这不能啊。
我深吸几口带着浓重水汽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既然地面参照物失效,那么……
我目光锁定旁边一棵看起来比较粗壮、枝桠低矮的松树。
爬上去。
站得高,总能看清点方向吧?
我把碍事的包袱解下来,小心地放在树下相对干燥的岩石上,搓了搓被雨水泡得发冷的手,抱住湿漉漉的树干,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树干湿滑,爬起来颇为费力,雨点还在不停地打在脸上。好不容易攀上一根粗壮的枝桠,刚稳住身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准备极目远眺——
“哇!坏了!别追我!”
一阵凄厉带着变声期少年特有尖锐的惨叫声,伴随着杂乱的沉重的奔跑声,猛地从浓雾深处传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又快。
我惊得差点从树上滑下去,慌忙抓紧树枝,循声望去。
只见浓雾翻滚搅动,一个跌跌撞撞的蓝白色身影从白茫茫的雾气中冲了出来。
他跑得狼狈不堪,淡蓝色的头发被雨水和汗水黏在额头上,水蓝色的短衫前襟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浆。
他手里似乎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仿佛后面有索命的恶鬼在追赶。
而在他身后,浓雾如同沸腾般剧烈涌动。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沉重奔跑声和此起彼伏的“哼哧哼哧”声。
十几双暴戾气息的猩红色眼睛在雾中若隐若现。
是野猪。
而且是一大群。
看那架势,绝对是被彻底激怒了。
那蓝发少年显然也看到了我这棵大树,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尽最后力气朝这边冲来。
那群狂怒的野猪也紧随其后,如同失控般,獠牙在昏暗中闪着寒光,蹄子踏在泥泞的地面上,泥浆四溅。
“这边,快!爬上来!”我趴在树枝上,扯开嗓子朝他大喊。
少年闻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步就冲到树下。
他仰起头,湿漉漉的蓝发下,露出一张沾满泥点,吓得惨白却意外清秀的脸,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惶无助。
他毫不犹豫地把手里攥着的东西——一个沾满泥巴的罗盘——胡乱塞进怀里,伸手就想抓树干。
“抓住我的手!”我见他动作有些慌乱,立刻探出身子,将手尽力向下伸去。
湿滑的树干让他第一次攀爬失手滑了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冲在最前面的那头体型格外硕大的野猪,已经低吼着,獠牙对准少年的后背,猛地加速撞了过来。
“小心!”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少年也感觉到了背后的恶风,求生本能爆发,向上一窜。
冰冷湿滑的手,险之又险地抓住了我同样冰冷的手腕。
“嘿——咻!”我使出吃奶的力气,配合着他蹬踩树干的力道,猛地将他往上拽。
就在野猪的獠牙几乎要擦到他裤腿的瞬间,他险险地爬上了我所在的这根粗壮枝桠。
“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
整棵大树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树叶和积蓄的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来。
那头领头的巨猪,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树干上。它晃了晃脑袋,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
其他野猪也围拢过来,用坚硬的头部和獠牙,开始疯狂地撞击、拱着树干。
“砰!砰!砰!”
树干在连续不断的猛烈撞击下剧烈震颤,哀嚎着,颤抖着。
树皮碎屑混合着泥浆四处飞溅。
我和蓝发少年紧紧抱着湿漉漉的树干,身体随着每一次撞击而剧烈晃动,心脏也跟着狂跳不止。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脖子往下淌,带来刺骨的寒意。
“抓紧!”我咬着牙喊道,手指死死抠住粗糙的树皮。
少年更是吓得紧闭着眼睛,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双臂死死环抱着树干,冰蓝色的眼眸里全是后怕。
“哼哧!哼哧!”野猪群在树下暴躁地转着圈,猩红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树上的我们,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凶光。
撞击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那头最大的野猪似乎也撞得有些发晕,摇晃着脑袋退开几步,发出不甘的咆哮。
其他野猪的冲撞频率也慢了下来,但依旧围着大树,不肯离去。
它们用蹄子刨着泥地,鼻子里喷着粗重的白气,显然还没放弃。
我和少年像两只落汤鸡,狼狈地抱着树枝,在冷雨和野猪的包围圈中瑟瑟发抖,两两相望,大眼瞪小眼。
“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少年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还在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刚才惊吓过度,又淋了冷雨。
“不客气……”如此一大群山猪,阵仗确实吓人,“你呢?怎么惹上这群……山大王了?”
少年吸了吸鼻子,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懊恼和后怕:“我叫重云……是天衡方士一脉的学徒。今日奉师命下山历练,途经此地,发现此处雾气有异,阴气凝而不散,隐隐有邪祟滋生之象……就想着进来探查一番。”
他指了指怀里那个沾满泥巴的罗盘,“谁知……刚拿出罗盘定位,不知怎的惊扰了这群野猪,它们就疯了一样追着我跑……”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脸微微发红,显然觉得被野猪追得爬树这事有点丢方士的脸。
天衡方士?
难怪穿着打扮有点特别。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专业人士……虽然目前看来业务能力有待加强。
“探查邪祟……结果被野猪当成入侵者了吗?”我试图理解这离谱的状况。
这运气,跟我有得一拼……
重云用力点头,一脸委屈:“嗯!我明明很小心了……”
就在这时,树下的野猪群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
那头领头的巨猪再次发出一声咆哮,带着猪群,哼哼唧唧地、一步三回头地,终于转身,慢吞吞地消失在了浓重的雨雾深处。
终于走了。
我和重云同时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差点从树上滑下去。
又等了一小会儿,确认猪群真的走远了,我们才小心翼翼地滑下湿漉漉的树干。双脚重新踏上泥泞的地面,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我拍了拍沾满泥浆和树叶的衣袖和袍子下摆,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重云也好不到哪去,水蓝色的短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像个刚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小狗。
“呼……总算走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环顾四周。浓雾依旧,但刚才在树上躲避野猪的短暂时间里,我并非全无收获。
居高临下时,我注意到这片谷地树木的走向,靠近轻策庄一侧的树木明显比另一侧更加高大茂密,树冠的倾斜方向也略有不同。
这微小的差异,在浓雾中成了唯一的指路标。
“跟我走吧。”我对重云说,语气笃定了几分,“你也要离开这里,对吧?”
我可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