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煜、禽滑素与碑使踏入那条由苍白能量与历史碎片交织而成的“时空回廊”,试图向前迈进时,异变发生了。他们并未能如预想般自由穿行,回廊两侧那属于嬴政童年赵国的景象,如同拥有实质的沼泽,骤然产生了巨大的引力!
“警告!遭遇高强度情感锚定点吸附!”碑使的警报声在扭曲的时空中显得断续而失真,“法则结构正在将我们强行拉入该时空片段!”
周围的景象不再是隔岸观火的投影,而是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向他们包裹而来。冰冷、潮湿、带着霉味和隐约尿骚气的空气取代了回廊中那冰冷的法则气息;昏暗的光线,低矮的屋檐,粗糙的墙壁触感……一切变得无比真实。
下一秒,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
当林煜重新稳住心神,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再是自己。他被困在了一个瘦小、无力、视角低矮的躯壳里——这是童年嬴政的身体!而他的意识,如同一个被迫的乘客,附着在这具躯壳之上,感受着一切,却无法控制分毫。禽滑素与碑使的身影消失了,或许他们也以某种形式,被卷入了这片记忆的牢笼,只是视角不同。
屈辱的烙印
“看!那就是秦人的小崽子!”
尖锐的、充满恶意的童声在巷口响起。
林煜(透过嬴政的视角)看到几个穿着明显比他“体面”的赵国贵族子弟围了上来,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们比“他”高大,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听说你爹不要你们了,把你和你那舞女母亲丢在这里等死?”
“跪下!学两声狗叫,就让你过去!”
推搡,辱骂,冰冷的泥巴“啪”地砸在“他”单薄破旧的衣衫上,留下肮脏的湿痕。屈辱感如同沸腾的铅水,瞬间灌满了这具幼小的身躯。林煜能清晰地感受到“嬴政”那紧咬的下唇传来的血腥味,感受到那因为极力克制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细小肢体。
没有援手。巷子口有零星的赵国平民驻足,但他们只是远远看着,眼神麻木,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没有人出声制止,没有人上前解围。
混乱!这是最直观的感受。没有规则,没有秩序,没有公正。力量(哪怕是孩童间欺压的力量)就是唯一的道理。林煜感到“嬴政”内心那原始的、对安全感和“公道”的渴望,在这赤裸裸的欺凌下,被撕扯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刻骨的恨意,以及一种对“力量”和“掌控”的最初萌芽。
人心的寒冰
场景转换。是那处破败的质子府邸内部。
“母亲……”幼小的嬴政怯生生地呼唤着,想要靠近那个美丽却终日笼罩在焦虑与不安中的身影——赵姬。
赵姬回过头,脸上带着强装的笑颜,但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恐慌和疲惫。她摸了摸嬴政的头,动作有些僵硬:“我儿莫怕……莫怕……”可她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她的恐惧,比外面的欺凌更让幼小的嬴政感到不安。连最亲近的母亲都无法提供坚实可靠的庇护,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稳固的?
那个被称为“仲父”的吕不韦来了。他带来了一些食物和用品,脸上挂着看似温和的笑容,对赵姬说着安抚的话,对嬴政表现出关切。但透过嬴政那早熟而敏感的眼睛,林煜能感受到一种更深层的东西——疏离,算计,一种仿佛在投资一件奇货可居的商品般的审视。那笑容背后,隔着一层看不透的迷雾。
信任成了一种奢望。人心,是比赵国严冬更冷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微笑的背后藏着什么,恭敬的下面掩盖着什么。这种对人性不确定性的深刻认知,让“嬴政”本能地蜷缩起内心,筑起高墙。
街市的残酷
又一次,趁着守门仆役打盹,“嬴政”偷偷溜出了府邸,渴望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邯郸的街市,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看似热闹。但很快,“他”就目睹了一场因争夺摊位而起的斗殴。两个摊主如同野兽般嘶吼、扭打,周围的人群或喝彩或漠然。最终,其中一人头破血流地倒地,胜利者啐了一口,抢回了地盘。而巡逻的赵国土卒慢悠悠地走来,只是不耐烦地驱散了人群,对地上的伤者不闻不问。
弱肉强食,毫无道理可言。混乱的规则,建立在最原始的暴力之上。没有任何有效的机制来维持基本的秩序和公正。林煜感受到“嬴政”心中,一种对“混乱”本身的厌恶和恐惧,正在生根发芽。如果……如果能有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来规定一切,来制止这一切无序的争斗,该多好?
最后的爆发与沉寂
场景再次回到那条阴暗的小巷。欺凌升级了。那几个贵族少年似乎觉得言语和泥巴不够尽兴,开始更加用力地推搡,甚至试图去扒“他”那本就破旧的衣服。
“跪下!秦狗!”
极致的屈辱和愤怒,终于冲垮了恐惧的堤坝。林煜感到“嬴政”那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狠戾。“他”没有哭,也没有求饶,而是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一头狠狠撞向为首那个少年的肚子!
“呃啊!”那少年猝不及防,痛呼着弯下腰。
在其他少年愣神的刹那,“嬴政”像一道闪电,冲出了包围,拼命地向那座冰冷的“囚笼”——质子府邸逃去。身后是那些少年气急败坏的叫骂和追赶。
“他”跑得飞快,心脏在瘦小的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跳出来。街道两旁的景物在眼中扭曲、模糊,只剩下一种刻骨的恨意和对“安全边界”的疯狂渴望。林煜能感受到,在这逃亡的路上,一种执念正在这幼小的心灵中疯狂滋长——厌恶混乱,渴望秩序,渴望一种能绝对保护自身、界定一切、让所有欺凌和背叛都无处遁形的力量!
“砰!”
“他”重重地撞开了府邸那不算厚重的木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安全了,暂时安全了。但外面世界的恶意、人心的叵测、规则的缺失,已经如同最深的烙印,刻在了灵魂深处。
昏暗的光线下,“他”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沉淀下了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如同地下幽火般的……决心。
脱离与余震
景象开始模糊、剥离,如同褪色的油画。
林煜猛地一个激灵,意识重新回归自身,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条苍白的时空回廊中,禽滑素和碑使也在不远处,似乎刚从同样的沉浸体验中脱离,脸色都不太好看。
刚才的经历,并非旁观,而是近乎灵魂层面的“附身”体验。他们切身感受了那份无助、屈辱、恐惧,以及那在绝望中萌芽的、对绝对秩序的病态渴求。
那不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残酷环境中被扭曲、被塑造的整个过程。
林煜沉默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对那位“律令龙帝”的认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偏差符号,其背后,是一条由童年创伤铺就的、充满血泪的扭曲之路。
理解了,并非意味着原谅。
但这份沉重的“理解”,或许将成为他们接下来面对那最终扭曲形态时,必须背负的……又一重“业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