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斯的回答让大厅内的气氛再次微妙起来。
那些关于“巢穴”资料的轻描淡写，反而让陈默更加确信——这个看似邋遢随性的研究员，掌握的危险知识远超表面。一个能在规则崩溃领域做出“原型机”的人，怎么可能只读懂“一点点边角料”？
“那些资料，你是在哪里发现的？”陈默没有追问细节，换了个更安全的问题。
“能源核心区的最底层，靠近原始动力炉的地方。”莫尔斯这次回答得很爽快，甚至带着点分享宝藏的兴奋，“那里有个被多重加密锁死的废弃数据库，看结构像是观测站早期建立的‘危险规则隔离区’。我是趁着阿尔法忙着处理庇护所日常、铁碑忙着搞阴谋的时候，一点点破解进去的。”
他走到大厅控制台旁，很自然地操作起来，调出一幅复杂的结构剖面图，指着其中一个闪烁的红点：“喏，就在这里。数据库的物理载体已经半损毁了，但里面的规则信息残留还很活跃。我怀疑那地方最初不是观测站建的，而是他们‘回收’并隔离的某个更古老的东西。”
更古老的东西。
陈默和凌波对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个词——程序员遗产。
“数据库里除了关于‘规则崩溃’的资料，还有什么？”凌波追问。
“那可多了！”莫尔斯眼睛放光，双手比划着，“有大量无法解析的乱码，应该是加密或者损毁了；有部分观测站早期的实验日志，记录了一些不太成功的‘规则稳定化’尝试；还有一些……嗯，像是设计图或者蓝图碎片的东西，描绘的规则结构复杂得吓人，我完全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最奇怪的，是数据库最深处，有一小段被反复加密、甚至用了某种自我矛盾逻辑锁保护的独立信息。我试了各种方法都打不开，但每次尝试破解时，都会感觉到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不是巢穴那种冰冷的计算注视，更像是一种……悲伤的、遥远的观察。”
悲伤的注视。
这个词让陈默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在“盘古号”残骸中，那位留下“程序员の怜悯”防火墙的老者意识，想起了守墓人7-14最后记忆碎片里的那句“因为值得”。观测站，或者说更早的“守望派”，他们所追求的，似乎从来不是冰冷的秩序或完美的编译，而是某种更温暖、更沉重的东西。
“那个数据库的坐标，你还记得吗？”陈默问。
“当然记得！我做了标记！”莫尔斯立刻点头，但又警惕地看着陈默，“不过那里很危险，不仅有物理结构不稳的问题，残留的规则辐射也很强。而且……我总觉得，那地方不简单，像是埋着什么秘密。你们如果要去，得带上我，我对那里熟。”
这正中陈默下怀。他本就需要监控莫尔斯，将他带在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可以。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先稳定庇护所的局势。”陈默看向大厅内疲惫但依然保持着警惕的净化者们，“银羽，断钢，汇报队伍状况。”
“伤亡十七人，重伤三十四人，其余皆有轻伤。”断钢声音低沉，“能量消耗严重，急需补给和休整。”
“意识状态呢？”陈默更关心这个。
银羽接过话：“大部分人意识清醒，能保持自我。但‘唤醒代码’的效果正在逐渐消退，部分成员开始出现记忆模糊、情绪不稳定的情况。此外……体内‘织网人’遗留的规则框架开始重新活跃，虽然暂时没有控制迹象，但持续下去可能会出问题。”
陈默点头。这是预料之中的。短暂的“自由”只是开始，要真正摆脱控制，需要更彻底的解决方案。
“贾船长，侦查舰情况？”
“能量剩余23%，隐形系统和部分防御模块受损，但引擎和基础功能完好。可以短距离机动。”贾船长的投影回答，“另外，我一直在监控庇护所全局。逻辑炸弹造成的瘫痪效果还剩约五十六小时。主控区域依然混乱，但铁碑长老的残余势力似乎正在重新集结，地点在……星辉议庭附近。”
铁碑还没放弃。
“他手里应该还有底牌。”凌波分析，“水银和枯木长老可能被他完全控制了，另外，阿尔法公开的证据虽然动摇了他的权威，但庇护所里肯定还有他的死忠。”
“织网人特使撤离前说数据已上传，‘总网’会重新评估。”陈默回想起那句话，“这意味着不久之后，可能会有更强大的织网人力量到来。再加上深渊的威胁并未根除，巢穴还在暗中观察……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
他快速做出决定。
“第一，所有伤员立刻转移到侦查舰，利用舰上医疗系统和剩余能源进行紧急治疗。贾船长，将侦查舰转移到更隐蔽的位置。”
“第二，银羽、断钢，你们挑选状态最好的五十人，组成临时战术小队，由我直接指挥。其余人员，在侦查舰附近建立临时防线，休整待命。”
“第三，莫尔斯研究员。”陈默看向那个正蹲在地上研究规则错误区域残留痕迹的中年人，“我需要你提供两样东西：一是能源核心区那个废弃数据库的详细坐标和访问方法；二是……你有没有办法，暂时稳定净化者们体内重新活跃的‘织网人规则框架’？不需要根除，只要能压制到我们找到彻底解决方案就行。”
莫尔斯抬起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数据库坐标好说，我待会儿就给你。至于压制规则框架嘛……”
他露出思索的表情，手指不自觉地敲着地面：“单纯压制的话，倒是有个取巧的办法。那些框架本质上是织网人编译进去的‘规则插件’，用来覆盖和替换你们的原生规则结构。如果不想移除，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无害插件’暂时覆盖它们，形成一个隔离层。”
“无害插件？”银羽皱眉。
“对，比如……一段自我循环的逻辑空转代码。”莫尔斯越说越兴奋，“简单说，就是给你们每人植入一小段没有任何实际功能、只会不断重复‘读取-判断-无操作’的死循环规则指令。这段指令会占据你们体内规则框架的‘指令接收端口’，让织网人的控制信号无法有效接入。就像用一堆垃圾邮件塞满邮箱，让重要邮件进不来。”
“副作用呢？”陈默问出关键。
“副作用嘛……可能会让你们的规则运转效率暂时下降10%到20%，反应速度变慢一点，施法精度降低一点。还有就是，”莫尔斯嘿嘿一笑，“植入和移除的时候，会有一种……嗯，类似喝醉了酒、脑子转不过来的感觉。持续时间大概几小时吧。”
听起来像是某种“规则麻醉剂”。
“能持续多久？”断钢问。
“看植入深度和个体差异，大概能维持十二到二十四小时。之后需要重新植入。”莫尔斯摊手，“治标不治本，但争取时间应该够了。”
陈默权衡利弊。净化者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恢复体力、理清现状、找到真正摆脱控制的方法。暂时的性能下降，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做吧。”他点头，“需要什么材料？”
“不需要什么特殊材料，就是一些规则能量和我的‘编译器’。”莫尔斯从研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由许多细密齿轮和晶体片拼接成的简陋装置，“这玩意儿是我自己做的便携式规则编辑工具，精度不高，但批量植入简单指令够用了。能量嘛……用你们侦查舰的备用能源就行。”
“凌波，配合莫尔斯研究员，尽快完成植入。”陈默下令，“完成后，我们立刻前往星辉议庭。必须在铁碑重新整合力量、或者新的威胁到来之前，解决他这个内患。”
“明白！”
团队再次高效运转起来。伤员转移，防线建立，莫尔斯在凌波的监督下，开始逐个为净化者植入“逻辑空转代码”。过程并不舒适，被植入者会短暂地眼神涣散、动作迟滞，但很快就能恢复，只是额头的银色印记会变得稍微黯淡一些，眼中的数据流也显得“慵懒”了。
陈默趁这个间隙，盘膝坐下，意识沉入体内。
与织网人特使的交战，引爆规则反噬，尤其是最后模拟“编译信号”引诱攻击，都对他的身体和规则根基造成了不小的负担。肩部的巢穴侵蚀又扩散了一圈，已经蔓延到锁骨下方，暗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他尝试用太初混沌莲的力量去净化、压制，但效果有限。这侵蚀不仅仅是规则层面的污染，更像是一种深植的“标记”或者说“端口”，强行清除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噬。
“巢穴主人……”陈默默念着这个名字。那个追求“完美编译”的存在，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仅仅是观察一个“变量”吗？还是说，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对方的兴趣？
平衡道胎？太初混沌莲？还是……他身为“观测员编码7”的身份？
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他转而检查体内的其他状况。混沌星璇运转基本稳定，只是亮度有所减弱。太初混沌莲的裂痕正在缓慢自我修复，莲心那缕微弱的平衡之焰依然摇曳。归墟触须、定义之笔、规则之书等能力都处于可调用状态，只是消耗会比平时更大。
总体而言，战力保留七成左右，足以应对一场硬仗——前提是，对手不是巢穴主人那个级别的存在。
约一小时后，莫尔斯完成了所有净化者的“逻辑空转代码”植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把那个简陋的编译器收起来：“搞定！二十四小时内，织网人的控制信号应该会被有效干扰。不过如果遇到特别强的编译指令强行覆盖，这个隔离层可能会被击穿，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足够了。”陈默起身，“现在，去星辉议庭。”
“我也去？”莫尔斯指着自己鼻子。
“你当然要去。”陈默看着他，“我们需要那个数据库的坐标，而且……我总觉得，你脑子里还装着其他有用的东西。”
“哎呀，被发现啦？”莫尔斯讪笑，但没有否认。
队伍集结。
陈默、凌波、贾船长（通过远程连接）、莫尔斯，以及银羽和断钢挑选出的五十名状态相对最好的净化者，组成了一支精干的突击小队。侦查舰则带着剩余的伤员和净化者，在贾船长的一部分意识操控下，转移到庇护所更深处一个隐蔽的维修通道内。
小队离开休眠仓库，穿过残破的走廊，向着星辉议庭的方向快速行进。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阿尔法公开证据后引发的混乱景象。部分区域有战斗过的痕迹，墙壁上残留着能量灼烧的焦黑。一些额头没有印记的庇护所守卫在自发地维持秩序、救助伤员，看到陈默等人时，眼神复杂，但没有人上前阻拦——阿尔法公开的证据里，包含了陈默等人闯入、唤醒净化者的部分影像，他们现在身份微妙，既不是明确的敌人，也尚未被完全接受为“自己人”。
越靠近星辉议庭，气氛就越紧张。守卫明显增多，而且都带着武器，眼神警惕。他们额头上大多没有银色印记，显然是铁碑还能调动的、未被控制的忠诚部属。
“前方三百米，就是议庭主入口。”凌波压低声音，“检测到高强度规则屏障，还有至少四十个规则反应点，分布在各处隐蔽位置。是埋伏。”
“铁碑知道我们会来。”陈默并不意外，“他需要在这里重新确立权威，而击败我们，是最好的立威方式。”
他停下脚步，观察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如同星河倒悬般的殿堂建筑。星辉议庭，庇护所的权力核心，此刻却像一张等待猎物踏入的巨口。
“强攻损失会很大。”断钢评估着敌我力量，“我们人数不占优，而且状态都不在巅峰。”
“那就换个方式进去。”陈默忽然看向莫尔斯，“研究员，你的规则错误炸弹……还有存货吗？”
莫尔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原型机就一个，炸没了。但我还做了几个‘阉割版’的试验品！威力小很多，范围也小，不过制造局部规则混乱、干扰屏障和埋伏还是够用的！”
他从研究服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三个只有拇指大小、表面有细微裂纹的银色珠子：“喏，就这三个了，每个效果持续时间大概三十秒，范围半径五米左右。要试试吗？”
陈默接过一颗珠子，感受着其中那熟悉的、彼此冲突的规则乱流。
“一颗就够了。”他看向星辉议庭入口那层流转的银色屏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让我们给铁碑长老，送一份‘惊喜’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