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意识像是被绞肉机粗暴地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规则层面的剧痛。他大半重量压在凌波肩上，靠着领域残存的力量勉强移动。身后，维护通道的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那是巢穴的自修复系统在封闭“初啼”指出的那条应急通道，并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
“贾船长，最快的撤离路线！”凌波一边支撑着陈默，一边对着通讯器低吼。
“正在计算……不行！我们来的那条维护通道已经被规则乱流完全堵塞！前方三个岔路，两个显示‘权限封锁’，最后一个……”贾船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传感器显示有大量高能量反应正在快速接近！是追捕单元！”
话音刚落，前方岔路口，五台通体暗红、体型比之前蜘蛛构装体大上一倍的猎杀型构装体，如同鬼魅般从拐角滑出。它们的头部不再是复眼，而是单一的、不断旋转的深红色扫描棱镜，死死锁定了陈默三人。
没有警告，没有停滞。
五道暗红色的“规则剥离光束”瞬间激射而出！这种光束不造成物理伤害，而是直接作用于目标的规则结构，试图将构成其存在的“定义”一层层剥离、瓦解！
“躲不开！”凌波瞳孔收缩，光束覆盖范围太广。
陈默猛地抬起头，眼中银蓝色的数据流因为虚弱而显得断断续续，但他还是强行抬起了右手。
掌心，一缕黯淡的【净言丝】艰难浮现。
他没有尝试防御或抵消那五道光束——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到。
他只是操控着净言丝，极其精准地、在光束即将命中前的刹那，轻轻拨动了其中一道光束边缘的、一个代表“剥离优先级”的规则参数。
被拨动的那道光束，其“剥离目标”的指令，在微观层面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
然后，它“撞”上了旁边另一道光束。
两股同源但不同个体的规则剥离力，在近距离发生了剧烈的干涉和冲突！
轰轰！
两道暗红光束互相湮灭，爆开一团混乱的规则碎片云，暂时遮蔽了视线，也干扰了剩下三道光束的锁定。
“走右边！”陈默嘶哑道，指向那个原本显示“权限封锁”的岔路。他刚才用最后一丝感知力，在规则碎片云爆开的瞬间，“看”到那扇封锁门后的规则流动，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可能是巢穴系统在应对内部逻辑崩溃时产生的漏洞。
三人冲入岔路。身后的猎杀构装体撞开碎片云，紧追不舍。
封锁门是一面流淌着加密符文的光墙。陈默甚至来不及尝试破解，直接将从织梦工坊带出来的、那些杂乱数据流中的一小部分——恰好包含附近区域的临时通行密匙片段——像扔垃圾一样砸向光墙。
光墙剧烈闪烁，密匙片段不完整，但足够引发系统的识别混乱。就在系统进行二次验证的毫秒间隙，陈默用【太初混沌莲】残存的力量，强行在光墙上“同调”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孔洞。
他们鱼贯而入。孔洞在最后一个猎杀构装体冲到时，刚好闭合，将其一头撞在重新稳固的光墙上。
门后并非安全区。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仓储区。无数半透明的舱室如同蜂巢的格子，整齐排列，一眼望不到头。每个舱室里，都悬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奇异的矿石、发光的液体、形态规则的生物组织、甚至是一些不断变幻形态的纯能量团……这些都是巢穴从零域各处收集来的“规则素材”或“待编译样本”。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混乱的规则辐射，对传感器和意识都是巨大干扰。
“这里规则太乱了，能暂时干扰追兵的锁定。”凌波迅速判断，“但我们也很难辨别方向。”
陈默靠在一个冰冷的素材舱外壁，剧烈喘息。他的意识损伤在恶化，领域核心的星璇旋转迟缓，甚至出现了停滞的迹象。【净言丝】也因过度使用而变得极其黯淡。
“初啼……你能导航吗？”他在意识中艰难询问。
【可以，但需要时间分析此处的规则流向。】“初啼”的声音也带着疲惫，【而且，我感觉到……这座巢穴的‘意识’正在全面苏醒。它很愤怒，也非常专注。它在调动一切资源搜索我们。这里不会安全太久。】
就在这时，整个仓储区突然响起一阵低沉、规律的嗡鸣。
所有素材舱的表面，同时亮起了淡淡的乳白色微光。舱内的“样本”们，无论之前是静止还是活跃，都开始出现同步的、有规律的规则脉动。
“它在……激活这些样本？”凌波脸色一变，“用它们来搜索我们？”
“不全是搜索。”陈默看着距离最近的一个舱室，里面一块不断自我切割又重组的银色金属，其规则脉动正逐渐与周围几个舱室里的样本产生共鸣，“它在将这些样本临时‘联网’，构建一个分布式的感知场。任何与这些样本规则频率不匹配的‘异物’，都会立刻被标记。”
就像一个巨大的、活化的免疫系统。
“必须在我们被标记前，找到出口，或者……制造一个更大的‘异常’，掩盖我们自身。”陈默挣扎着站直身体，目光扫过四周。他的视线落在仓储区深处，几个体积格外庞大、规则波动也最强烈的舱室上。
那些可能是高价值或高危险性的核心素材。
“贾船长，能远程激发那几个大舱室的规则活性吗？不需要破坏，只要让它们暂时过载，释放强烈的、不规则的辐射。”
“可以试试，但需要精准的规则频率刺激……我们现在没有那个计算能力。”贾船长回答。
“不需要精准。”陈默看向凌波，“把我们从‘铁砧’基地获得的、清理派的‘秩序净化’规则碎片数据给我。还有之前在翡翠星记录的‘规则活性催化剂’波形。”
凌波立刻操作，将两段数据打包传输给陈默。
陈默闭上眼睛，强行集中残存的意识。他将这两段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某种程度上互相冲突的规则数据，用【净言丝】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段极其不稳定、充满内部矛盾的混乱规则指令。
然后，他将这段“指令”，通过领域与侦查舰的微弱链接，尽可能地放大，朝着那几个巨大舱室的方向，“广播”出去。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控制。
而是……挑衅。
那两段数据代表的规则特性——“绝对秩序净化”与“高度规则活性”——对于任何追求稳定和可控的“素材”来说，都是强烈的干扰源，尤其当它们以如此混乱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时。
效果立竿见影。
距离最近的两个巨大舱室，内部样本的规则脉动瞬间紊乱！其中一个舱室里的、如同液态恒星般的能量团，猛地膨胀，撞击舱壁，发出沉闷的巨响；另一个舱室里封存的、似乎是一段凝固的“历史片段”，其时间流开始疯狂倒错闪烁。
它们的异常，立刻通过样本间的共鸣网络扩散开去！
连锁反应发生了。
越来越多的样本舱亮起警报红光，规则脉动失去同步，整个仓储区从有序的共鸣场，瞬间变成了嘈杂混乱的规则噪音海洋！
乳白色的微光被各色混乱的光芒取代，刺耳的警报响成一片。
那个正在形成的分布式感知场，被彻底搅乱、瘫痪。
“趁现在！找流向最紊乱，但又有稳定规则‘漏出’的方向！”陈默喊道，“那里可能是通往外界的排放口或检修通道！”
“初啼”立刻开始分析。一秒钟后：【十一点钟方向，下层！检测到强烈的规则湍流，但湍流中夹杂着与外界零域类似的、未经过滤的混乱规则碎片！那里应该有直接对外的通道！】
三人立刻向着那个方向冲去。
沿途，越来越多的猎杀构装体从各个岔路口涌出，但它们也被混乱的样本辐射干扰，锁定效率大减。陈默和凌波靠着对规则的敏锐感知，在混乱的光影和能量乱流中艰难穿梭。
终于，他们冲到了一个巨大的、类似竖井的边缘。
下方深不见底，狂暴的规则湍流如同瀑布般向上倒卷，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但在湍流的边缘，可以看到一些规则的“裂缝”，裂缝外是零域特有的、破碎混乱的星空景象。
“就是那里！跳！”陈默吼道。
没有犹豫，三人纵身跃入竖井，迎着狂暴的规则湍流，精准地冲向其中一道裂缝。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裂缝的瞬间——
竖井上方，那片仓储区的穹顶，突然“融化”了。
一个由纯粹乳白色规则流光构成的、巨大无比的“面孔”，从融化的穹顶中缓缓“探”下。
没有五官，只有不断流动、变幻的规则纹路。
但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脸”的“目光”，正穿透狂暴的湍流，死死地锁定了他。
一个宏大、冰冷、不再带有任何“欣赏”情绪的声音，直接在规则层面轰入他的意识：
【变量。】
【你留下了一道有趣的疤痕。】
【但这改变不了结局。】
【零域是我的猎场。你逃不掉的。】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定义“存在”与“虚无”界限的乳白色光束，从那“面孔”的“眉心”射出，无视湍流，直射陈默后背！
这一击，蕴含的规则层级，远超之前的一切攻击！
避无可避！
“陈默！”凌波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默领域深处，那枚一直黯淡的青铜信标（长老会给的那个），突然自发地、疯狂地震动起来！
它不是被激活，而是仿佛被那道乳白色光束中蕴含的某种特定规则频率……强烈吸引！
信标表面的几何刻痕迸发出刺目的青铜色光芒，一股古老、苍凉、带着决绝自毁意志的规则波动轰然爆发！
这股波动，并非攻击陈默，而是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面虚幻的、布满裂痕的青铜巨盾虚影！
乳白色光束狠狠撞在青铜巨盾虚影上！
没有爆炸，只有一声仿佛两个世界对撞的、深入灵魂的闷响。
青铜巨盾虚影瞬间布满更多裂痕，然后彻底崩碎。
但那道乳白色光束，也被抵消、偏转了绝大部分威能，残余的一点擦过陈默的肩膀，带走一片血肉和规则碎片，却未能造成致命伤。
而崩碎的青铜虚影碎片，并未消散，反而化作无数细小的青铜色光点，如同逆流的星火，沿着乳白色光束的来路，反向冲入了那张巨大的规则面孔之中！
面孔剧烈波动，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与一丝……惊疑的无声嘶吼。
陈默三人，则终于冲进了那道裂缝，坠入了零域外部那永恒的规则风暴之中。
侦查舰“无声者”号早已接收到贾船长的紧急信号，险之又险地接住了坠落的三人，然后引擎全开，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零域深处更加混乱的区域，消失在破碎的时空乱流里。
竖井内，那张巨大的规则面孔缓缓收回。
它“注视”着陈默消失的方向，又“感受”着体内那些正在被它迅速分解、却留下淡淡“青铜议会”气息的入侵光点。
良久。
一条新的指令，从巢穴最深处发出：
【目标：变量‘守望者-7’。】
【威胁等级上调至：最高。】
【采集策略变更：从‘温和诱导、样本提取’，变更为‘绝对控制、根源剥离’。】
【通知所有相关外部合作单位：启动‘织网’协议第二步。】
【该变量，必须被纳入‘新世界’的编译框架。】
【不惜……任何代价。】
而在颠簸逃亡的侦查舰内。
陈默靠在医疗舱里，看着手中那枚已经彻底碎裂、失去所有光泽的青铜信标残骸。
凌波正在给他处理肩膀那可怖的、残留着乳白色规则侵蚀的伤口。
“那面盾……”凌波声音发颤，“是信标自己触发的？”
“不完全是。”陈默忍着剧痛，眼神冰冷，“是信标内部预设的、针对特定规则攻击的‘反击协议’。长老会……不，是铁碑长老背后的势力，他们知道我们会遭遇什么样的攻击。这枚信标，既是诱饵，也是……一次性的‘验证器’。”
“验证什么？”
“验证巢穴主人的力量性质，验证他们之间的‘合作’或‘竞争’关系到了哪一步。”陈默捏紧了信标残骸，“也验证了，我们确实成了他们双方都势在必得的……‘关键棋子’。”
他看向舷窗外，那无边无际、充满恶意的规则坟场。
“不过，棋子……”
他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血腥味的弧度。
“也是会咬人的。”
舰体猛地一震，又避开了一道席卷而来的规则风暴。
而在陈默未曾察觉的意识深处。
那道由他植入编译矩阵核心的、混合了他与“初啼”规则特性的“不确定性”裂痕，正在悄然吸收着零域无处不在的混乱规则辐射……
缓慢地，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