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叹了一口气，天幕开始飘雪。
【宁朔二年，燕国旧贵族发动政变，致使燕王宫血流成河。】
【而被江稚鱼视作学习榜样的表哥宋以方亦死于叛兵的毒杀。
此为江稚鱼的第一撼，难救表兄。】
天幕上飘散的雪花渐渐变多，同时搭配着幽凉哀婉的音乐。
【江稚鱼与宋以方皆是家中的独子，又朝夕相处多年，自是感情颇好，兄妹两人都将其视作至亲。
可一场政变让她失去了表哥。
而且昔日与宋以方交好的大才接二连三地惨死于叛党之手。
燕国七星只余胜杞而归的慕容殊。
但率兵驰援鄞都并救下燕睿王一双儿女又扶持幼主继位的慕容殊却也留下极为严重的外伤内伤。
这是她从舅父口中得知的消息。
宋太医令历经三朝仍旧没有变动，一直都是燕王重用的医官，这次也被新燕王派给慕容殊医伤。】
作为天幕盘点主角的双时空江稚鱼做出了两种不同的反应。
天隆三十年的江稚鱼只有十二岁，仍在宋家钻研医术，没有出师，对自己的未来有着些许好奇。
天幕说的医神娘娘，是她吗？
未来的她既成神医，为何还会留下这桩流传后世的憾事？
医者不自医，指的是她吗？
不对！救不了想救的人，应该是指她没能救下表哥和慕容丞相。
她记得天幕展现出来的自己在表哥故去后做了相府府医。
但她却是谁也没能真正救下。
景泰十年的江稚鱼坐在宋府后院，手里自制的桂花酒灌入嘴中，带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苦涩味道。
“表哥，丞相，终究是我无能。”
她学医十八载，可最终还是救不了自己最想救的那些人。
其中包括她的丈夫、舅父舅母。
在那场政变中失去儿子的宋太医令和宋夫人只活了七年，替他们的儿子亲眼见证燕国一统就去了。
他们带着一统天下的好消息离世。
也许到了地府，这对夫妻会把这则喜讯告诉早逝的宋以方。
他们本可以活，是他们放弃了。
江稚鱼回首往昔，心中唯有痛苦，举目望去她再无亲人。
“你们都已不在我身边了……”
此时的她已经历过表哥死于非命、丈夫遇刺身亡、舅父舅母含笑而终、慕容丞相病逝府中。
偌大的宋府只剩下她和她儿子。
即使她坐拥江宋两家的全部资产，也无法让她产生半分欣悦。
*
天隆三十年尚未离世的宋太医令和宋夫人面面相觑，掉头往后院走，打算去安慰一下外甥女。
他们约摸是猜到了未来的事。
痛失儿子的他们怕是活不了多久，届时留下外甥女想必难熬。
从太子府回到家中的宋以方急匆匆前往自家表妹的院中，像往常一样掏出粽子糖哄着江家表妹。
“表妹，不论未来如何莫要自苦。”
“从表哥选择那条路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可能会下场凄惨，但表哥不后悔，你也不要为此难过。”
江稚鱼咬着粽子糖，低声道：“可我不想让表哥死，也不想让舅父舅母死，更不想让慕容丞相死。”
“表哥，等我医术再好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救下你们了？”
宋以方望着表妹执拗又天真的脸，轻声叹道：“表妹，这不是医术的问题，而是个人的选择。”
“譬如表哥，若能助太子施行新政，我纵是身死又有何妨！”
他把那包粽子糖递到江稚鱼手里，温声细语地说道：“因为表哥是在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医者不仅要救人，更要救国。”
只凭这手医术，救不了整个国家，也改变不了这个世道。
所以，他才会追随太子变法革新。
江稚鱼神色微愣，迷茫地眨着眼。
“济世救人？这就是表哥所行之道，可我们只是治病的医者。”
宋以方唇角微扬，神色恣意张扬。
他望向院子外茁壮成长的桂花树，自信又坦荡地说道：“驭医术者，救人；驭医道者，救世。”
医病医身医心，救人救国救世！
这就是他宁死也要去做的事，不仅救人更要救国救世。
他轻轻拍着江稚鱼瘦弱的肩，脸上带着宁折不弯的倔强，“即使前路凶险、生死难测，吾亦不退！”
江稚鱼嘴里含着糖果，久久不语。
她看着这般意气风发的表哥也升起几分豪情壮志，困在医术圈里的小姑娘对医者有了更深的认识。
“进则救世，退则救民；”
“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宋以方闻言笑了出来，眉飞色舞地注视着开窍的小表妹。
“表妹聪慧，就是这个理儿。”
站在院子门口的宋太医令和宋夫人欣慰地望着院内的儿子和外甥女，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孩子大了，就让他们尽情去飞吧！
***
【接下来我们一起来看看江稚鱼是如何进入相府做府医的。】
天幕画面丝滑切换，情景再现。
【景泰初年，年方二八的江稚鱼跟着舅父前往相府拜会丞相。
宋太医令照常为慕容殊把脉看诊，根据病情来更换药方，只是他望向丞相的眼中总是含着忧虑。
“丞相大人，您本就在攻杞战场上受了些外伤，又在归途中遭遇刺杀致使身体再受重创，兼之昼夜兼程重夺鄞都清除叛党又让伤上加伤。”
“如此三重外伤叠加又引发内伤，眼下您该好生休养才是。”
“不然，积劳成疾更难治愈。”】
【站在宋太医令背后的江稚鱼蹙眉望向看病仍然不忘看奏疏的年轻丞相，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觉得丞相有点像表哥，又不像。
其实，她小时候跟在表哥身边见过刚刚崭露头角的慕容殊，那时的慕容殊既不是太尉也不是丞相。
少年桀骜不羁，身负鸿鹄之志。
但燕睿王继位后慕容殊就任太尉，先是主推新政撬开国内，又领绥阳军团战胜杞国敲开六国。
此时的他鲜衣怒马，潇洒恣肆。
后来世事无常，慕容殊从燕睿王的太尉成为幼主的丞相。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变得沉默了很多，眉宇间凝聚的少年意气化作稳重的名相风度，明媚的少年将军悄然远去。】
【慕容殊眼睛如墨，无波无澜。
“朝局初定，本相焉有休养时日？”
“劳烦周医官挂念了，你去开药吧！本相尚有奏疏要看。”】
【周太医令唉声叹气地退了出去。
他心知当下燕国局势刚稳，慕容殊政事加身根本无暇顾己。】
【江稚鱼跟着舅父离开，临走前回头看了埋头理政的慕容丞相。
她想以自身医术帮他做点事。
若是可以治好慕容殊，或许表哥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