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神殿那亘古不变的祥和,被这一丝轻微的震动彻底打破。震动虽微,却仿佛直接敲击在空间结构的根基上,让殿内流淌的安宁气息瞬间凝固、碎裂。四壁水晶中原本如涓涓细流般柔和的光芒,骤然变得急促、紊乱,如同受惊的溪流。殿中央那株支撑天地的世界树,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更加强大而浓郁的生命能量如同实质的光晕般扩散开来,急切地加固着神殿的每一寸壁垒,仿佛在抵御某种看不见的侵蚀。
“它们来了。”薇菈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是淬炼了无数岁月的冰冷严峻,不容任何质疑。“来的并非先前那些试探性的侦察触须,而是‘净化序列’真正的爪牙——‘虚无行者’。它们是‘大归零’规则的具现体,其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扭曲、瓦解乃至吞噬一切既定的规则。生命神殿的屏障,对它们而言,并非坚不可摧的壁垒,而是一层需要稍费时间才能剥开的茧。”
仿佛是为了给这番话语加上最残酷的注脚,神殿外那片由绚丽星云和初生恒星构成的瑰丽画卷,开始发生可怖的畸变。色彩被抽离,光芒被吞噬,就像一幅绝美的油画被泼上了强效的溶剂,画面扭曲、融化、最终褪成一片不断蔓延、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那黑暗并非没有光线的暗,而是“存在”被否定后留下的“无”。在这片纯粹的虚无背景板上,几个模糊的、不断变幻轮廓的人形阴影缓缓浮现。它们由纯粹的“虚无”构成,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大致维持着类人的形态,但其所散发的,却是直指万物终结的冰冷规则压迫感。它们所过之处,空间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光线都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无法逃逸分毫。
“虚无行者”!仅仅是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就远比之前的阴影触须恐怖千百倍!那是一种让灵魂冻结、让能量凝滞的绝对寒意,仿佛在宣告一切努力终将归于虚无的宿命。
黑曼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手指因为用力握住脉冲步枪而指节发白。然而,她清晰地意识到,手中这把足以撕裂合金的高科技武器,在面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敌人时,恐怕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与之相反,凌霄的眼神却在极致的压力下变得异常冷静和深邃。初窥规则之门,让他拥有了不同于常人的感知。他不仅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虚无行者”那令人绝望的强大,更能隐约捕捉到其本质——它们并非生物,而是“大归零”这条冰冷规则延伸出的触手,是宇宙为了“校正异常”、回归“虚无奇点”这一最终状态而派出的清道夫。
“神殿的规则屏障,还能支撑多久?”凌霄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沉稳得不像是在问生死时限。
薇菈的眼中流光闪烁,似乎在急速计算着,片刻后,她给出了一个令人心沉谷底的答案:“规则侵蚀速度超出预期……最多,标准时间一个小时。之后,神殿的核心生命规则将被彻底污染、瓦解,这座圣地会从最基础的法则层面开始崩解。”
一个小时!这短暂的时间,对于需要寻找生路的他们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
“有没有……撤离的方案?”黑曼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有。”薇菈毫不犹豫地指向神殿最深处,那株巨大世界树盘根错节的根系下方。在那里,一个微小的、不断明灭的光门正散发着不稳定的空间波动。“那是生命神殿最后的应急通道,连接着初生宇宙另一片相对稳定,但也更为荒芜遥远的边缘区域。但通道在‘大归零’的干扰下极不稳定,开启时间会非常短暂,而且……无法精确定位出口的环境,一切未知。”
又是一个通往未知的冒险!但眼下,这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缝隙。
“你们立刻通过通道离开。”凌霄突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留下来断后。”
“什么?!”黑曼巴惊愕地转头看向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疯了!面对那些东西,断后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它们强大到难以理解,才必须有人断后,为你们争取启动和进入通道的时间。”凌霄打断她,目光依次扫过黑曼巴和薇菈,眼神中是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坚定,“我对规则刚有所领悟,需要这样的压力来印证和巩固。而且,或许只有初步触及规则之力的我,才能对它们的规则侵蚀进行最轻微的干扰。你们先走,我会尽力拖住它们,然后……寻找机会脱身。”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三人都心知肚明,面对能够直接瓦解规则的“虚无行者”,所谓的“脱身机会”渺茫到近乎不存在。这几乎是一个用生命换取时间的必死之局!
“不行!绝对不行!”黑曼巴猛地摇头,眼中充满了决绝,“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丢下同伴独自逃生!”
“黑曼巴!”凌霄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炬,直透她的心底,“清醒一点!还记得我们深入此地的最终目标吗?不是为了在这里上演一场无谓的、同生共死的悲壮戏码!你需要活下去!把从‘终末观测站’获取的数据、把在生命神殿的见闻、把关于‘大归零’和‘虚无行者’的一切情报,尽最大可能带出去!你需要找到其他可能存在的幸存者,需要变得更强!这是我们对抗这场终极灾难的、微不足道但至关重要的希望火种!这火种,不能全部熄灭在这里!”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黑曼巴的心上。随即,他看向薇菈,语气带着郑重的托付:“守护者,请带她离开。确保火种不灭。”
薇菈深邃如星海的眼眸凝视着凌霄,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份不容动摇的决绝,以及一种……以身印证自身之“道”的坦然。她沉默了一瞬,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无尽的惋惜与敬意:“年轻的执剑者,你的勇气与担当,令生命本身为之动容。神殿会铭记你的牺牲,生命规则亦会见证你的光辉。”
她不再犹豫,伸手拉住了还想挣扎反驳的黑曼巴的手臂。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住黑曼巴,带着她迅速朝着世界树根系下的光门飘去。
“凌霄!你这个混蛋!骗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听到没有!一定要活着!”黑曼巴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愤怒,身影最终没入那闪烁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门之中,消失不见。
宏伟而瑰丽的生命神殿,此刻只剩下凌霄一人独立。身后是唯一的生路,面前是不断逼近的、代表终极虚无的恐怖存在。殿内浓郁的生命能量与外界渗透进来的死寂虚无形成了尖锐的对峙,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实体。
他缓缓转身,面向神殿入口那已经布满裂纹、正被粘稠黑暗不断侵蚀的规则屏障。“幽寰”古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发出低沉而兴奋的嗡鸣,似乎这柄历经沧桑的神兵,也在渴望着与至高规则造物进行一场极致的碰撞。
凌霄深深吸了一口气,并非吸入空气,而是将周身初成的剑心催发到极致。他的神识前所未有地清明、扩张,尝试着不再是被动地感应或借用周围的生命规则,而是主动地、艰难地将自身那初具雏形的“我道”意志,如同泼墨般,强行融入这片空间的基础规则之中。他要在这有限的领域、有限的时间内,暂时性地“定义”此地的规则为——剑之疆域,存在不容侵犯之土!
一股虽不庞大,却极其锐利、极其坚韧的剑意,以他为中心升腾而起,如同在无尽黑暗潮水前竖起的一柄孤傲长剑。
“来吧。”凌霄轻声自语,面对汹涌而来的虚无,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到极致的炽烈战意,那是对自身之道的坚守,是对命运枷锁的挥剑。“让我看看,所谓的规则抹杀,能否斩断我这颗……誓要超越终焉的不朽剑心!”
“轰——!!!”
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震彻神殿!生命规则构筑的最后屏障,终于在那股绝对的虚无侵蚀下,彻底崩碎!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澎湃地灌入这生命的圣地!数名“虚无行者”那冰冷、空洞、没有任何情感的目光,瞬间跨越空间,牢牢锁定了屏障之后,那唯一仍在闪耀的、微弱的、却无比刺眼的——存在之光!
最终的死战,在这象征生命起源与奇迹的殿堂内,悍然爆发!光与暗,存在与虚无,执剑的意志与归零的规则,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