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只有一阵微弱又克制的呼吸声，像风穿过漏孔的洞穴。
齐云瑞握着冰冷的手机，纵横警队十几年，第一次感到词穷。
他喉结剧烈滚动，最终挤出几个字。
“孩子，救下了。”
电话那头死寂了几秒，一个极度虚弱、字音都磨损了的女声传来。
“温立人呢？”
“抓住了。”齐云瑞的声音不自觉压低，像怕惊扰到什么，“就在你说的加工厂，人赃并获。”
他又补了一句。
“冷库里的……也都找到了。”
那头的呼吸，停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万事终了的疲惫。
“好。”
“你到底是谁？”齐云瑞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些？”
回应他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就在齐云瑞以为她不会回答时，那个女声飘了过来，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羽毛。
“我的事，你不用管。”
“那些孩子的魂魄还没散，怨气太重。”
“剩下的，是你的事了。”
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齐云瑞举着手机，愣在原地，海风吹得他骨头发冷。
“头儿？”小李在他身后，眼神里全是探寻。
齐云瑞猛地转身，将手机塞回口袋，脸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属于刑警队长的冷硬。
“收队。”
他顿了顿，又对小李下令。
“今晚行动的所有细节，列为最高机密。任何人敢泄露一个字，自己扒了这身警服滚蛋！”
“是！”
“另外，”齐云瑞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给我查，用尽一切办法，查清那个号码背后的人。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
同一时刻。
老旧公寓的502室。
江月瑶的手机从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地板上。
“噗——”
又一口心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在她素净的衣襟上，炸开一朵妖异的红莲。
强行窥探天机，承载数十个枉死孩童的临终记忆，这种反噬，远比她想象的更霸道。
神魂像是被无数只手强行撕扯，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她的意识。
黑暗吞噬而来。
她倒在地板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陷入昏沉的这几个小时里，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凌晨四点，市公安局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简短的通报：
【今夜，我市警方雷霆出击，于城西码头成功捣毁一特大拐卖、非法摘取并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主犯温某某、周某某等人悉数落网，现场解救一名被拐女童……】
这条通报，像一枚投入深水湖的鱼雷。
半小时后，一个百万粉丝的社会热点大V，发布了一篇名为《复盘：从玄学直播到午夜抓捕，她是如何提前锁定‘人间恶魔’的？》的长文。
文章用录屏和截图，完美复现了江月瑶从点名周大海，到直播间内响起警笛的全过程。
文章最后，博主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只知道，在一个五岁女孩即将被开膛破肚的夜晚，有一个人，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指明了生路。”
轰！
#玄学主播助警破案#
词条登顶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猩红的“爆”字。
江月瑶的直播间主页被冲爆了。
她的粉丝数，一夜之间，朝着百万大关疯狂挺进。
【我宣布，从今天起，江大师就是我唯一的信仰！】
【这不是玄学，这是神学！这是替天行道！】
【那些说主播是剧本的脸疼吗？来，让大师给你算算，你今天会不会出门被车撞！】
【我昨天就在现场！我亲眼看着周大海被大师几句话吓得魂飞魄散！那不是演的！】
狂热的崇拜与尖锐的攻击在网络上激烈碰撞，江月瑶的名字，以一种最不可思议、也最不受控制的方式，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而风暴的中心，江月瑶本人，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不知过了多久。
窗外的天光，从深黑变成了灰白。
江月瑶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模糊，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喉咙里干得像要冒火，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叫嚣着酸痛。
她撑着地板，慢慢坐起身，靠在墙上，缓了足足十几分钟，那股强烈的眩晕感才稍微退去。
她捡起掉在一旁的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积攒了一夜的通知，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瞬间将手机卡到死机。
重启后，她没有去看那些成千上万的私信。
而是面无表情地打开了微博。
热搜榜第一的那个词条，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灼烧着她的眼睛。
她点了进去。
狂热的崇拜，恶毒的诋毁，各种真假难辨的分析……她都一眼扫过，心湖没有半点波澜。
名利，于她而言，不过是修行路上的尘埃。
她的指尖向下滑动，直到一张照片出现，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新闻配图。
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被警察叔叔抱着，虽然满脸泪痕，但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她又看见了警方陆续公布的，其他失踪儿童的协查通报。
那些在她耳边哭诉过的孩子。
现在，他们终于能回家了。
江月瑶紧绷了一夜的心神，在这一刻，才真正松懈下来。
原来这就是“功德”。
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金光，而是让一个孩子重新看到光，让一个家庭得以完整。
她的道，没有错。
嗡——嗡——
手机，却在此刻再次震动起来。
是一个电话。
江月瑶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两个字。
江丞。
她那张因窥见“功德”而微微软化的脸上，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被打扰了清净的厌烦。
像一只苍蝇，不知死活地在你耳边嗡鸣。
她直接按下了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