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雷烈的心口。
“林川。”
“你的天平……”
“它歪了。”
雷烈猛地扭头，视线死死钉在林川的左手手背。
那里，金色天平的烙印静静浮现。
它不再是完美的平衡。
代表着雷烈、苏沐雨、叶小叶的那一端，那个承载着“人性”与“羁绊”的托盘，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下沉了一截。
“我操……”
雷烈喉咙发干，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可是林川。
那个能把亲爹都打包按斤两出售的林川。
他的天平，怎么会歪？
“错误。cEo的核心逻辑出现不可逆偏差。”李轩尘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建议立即进行回滚或格式化。”
林川抬起左手，翻来覆去地看。
他脸上没有惊慌，没有错愕，像在端详一份刚刚拿到手的，数据异常的财务报表。
“格式化？”
林川忽然笑了。
“不。”
“这是技术升级。”
他的话音刚落。
嗡——
整条镜廊，剧烈地嗡鸣起来。
走廊两侧，那四面刚刚平息下去的黑色镜面，雷烈面对亡魂的，叶小叶面对死寂森林的，苏沐雨面对代码地狱的，以及林川面对天平的，四面镜子，同时融化。
黑晶如液，汩汩流淌，汇聚到走廊的中央。
它们翻滚着，凝聚着，缓缓升起一个模糊的人形。
它没有五官，没有四肢，通体由流动的黑色镜面构成，像一团被赋予了生命的三维影子。
它的表面，清晰地倒映出林川四人惊疑不定的脸。
“这他妈又是什么玩意儿？”雷烈喉结滚动，攥紧了“时序”战棍。
苏沐雨左臂上的赤红色图腾，开始发出微光。
“数据流分析……无法识别实体。它不属于任何已知资产类别。”
“它在读取我们。”苏沐m雨的声音绷紧了，“读取我们刚刚完成的‘资产重组’。”
那个人形黑影动了。
它抬起“手臂”，流动的黑影瞬间塑造成一根与雷烈手中一模一样的“时序”战棍，连棍体上的深蓝色符文都分毫不差。
下一秒。
黑影的另一只“手”也开始变化。
一株翠绿的嫩芽，从它掌心破“影”而出，轻轻摇摆。
紧接着，它的“左臂”上，一道道赤红色的电路图腾浮现，精密，繁复。
最后，它的“手背”上，烙印出一架小小的，同样向左侧倾斜的金色天平。
它在一瞬间，复制了他们所有人刚刚获得的“成长”。
“妈的……”雷烈看着那个怪物，头皮一阵发麻，“这是个镜子成精了？”
“它是‘审计官’。”
林川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刚刚的提问，是笔试。”
“现在，是面试。”
话音未落，“审计官”动了。
它的第一个目标，雷烈。
身影一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手中那根复制出来的战棍，以雷烈最熟悉的，最暴烈的角度，当头砸下！
“来得好！”
雷烈体内的血瞬间被点燃，他不退反进，怒吼着迎了上去。
双棍相交。
铛——！
预想中势均力敌的碰撞没有发生。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棍身传来，雷烈虎口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走廊的墙壁上。
“噗！”
他吐出一口血，瞳孔中满是震骇。
一模一样的武器，一模一样的招式。
力量却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它复制的不是你的武器。”苏沐雨的声音急速响起，“是你的‘概念’！它调用的力量，是你刚刚战胜的‘负债’的总和！”
“审计官”一击得手，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叶小叶。
它伸出那只长着翠绿嫩芽的手掌。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死亡”与“枯萎”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走廊。
比镜子里那片森林的死亡，浓烈百倍。
“小心！”雷烈挣扎着吼道。
叶小叶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那个“审计官”，小脸上没有恐惧。
“你的债，太多了。”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沉静。
“我吃不完。”
她抬起自己的小手。
“但我的，你一口也别想拿走。”
她张开手掌，那株从地面破石而出的嫩芽，仿佛收到了指令，瞬间疯长。
无数翠绿的藤蔓拔地而起，没有去攻击“审计官”，而是在叶小叶面前，交织成了一面厚实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绿色盾牌。
死亡的气息撞在盾牌上。
藤蔓盾牌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黑。
但更多的藤蔓，从地底源源不绝地涌出，填补着枯萎的部分。
一黑一绿，两种概念，在空中剧烈地对冲，抵消。
叶小叶挡住了。
“审计官”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调转目标。
苏沐雨。
它左臂上的赤红色图腾猛然亮起。
瀑布般的，比之前镜中世界更为庞大，更为混乱的红色“ERRoR”代码，化作一道数据洪流，直冲苏沐雨的脑袋。
“用我的数据库来攻击我？”
苏沐雨笑了，那是一种混杂着轻蔑与疯狂的笑。
“版权费，你付了吗？”
她抬起自己的左臂，那片赤红图腾仿佛活了过来。
“我裁定：此数据流，存在‘所有权谬误’。”
她不是在防御。
她是在下达“判决”。
那道奔腾的红色数据洪流，在距离苏沐雨不到半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然后，像是叛变的军队，调转方向，以更快的速度，反向轰在了“审计官”自己身上。
“审计官”的身体剧烈波动了一下，第一次显露出不稳。
它终于将目标，锁定在最后一人身上。
林川。
它没有攻击。
它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开始分裂。
一分为三。
三个一模一样的“审计官”，分别朝着雷烈、叶小叶、苏沐雨冲了过去。
三线攻击，同时发动。
这是一个必死之局。
一个无法兼顾的，最经典的电车难题。
“cEo！启动紧急预案！”李轩尘的电子音已经带上了电流的杂音，“优先级排序：苏沐雨、叶小叶、雷烈。建议放弃雷烈，集中资源确保核心技术资产存活！”
“放你娘的屁！”雷烈挣扎着站起来，吐掉嘴里的血沫，双眼赤红地瞪着那个扑向自己的黑影，“老子不用你救！”
林川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声音。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架歪掉的天平。
左边的托盘，沉甸甸的。
那里面，装着一个莽撞的疯子，一个刚学会走路的神，一个夺回了自己王国的女王。
还有他自己。
“李轩尘。”
林川开口了。
“你的模型，错了。”
“一支股票的价值，不只看它过去的K线图。”
“还要看它的成长性。”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三个扑向队友的分身，直直锁定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负责指挥的“审计官”本体上。
“而我的这几支‘原始股’……”
“它们的成长性，无可估量。”
他伸出左手，对准了那个本体。
手背上，那架倾斜的金色天平，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所以，我拒绝你的‘估值’。”
“现在，换我来给你定价。”
“我裁定！”
林川的声音，在整个镜廊回荡。
“这场‘面试’所产生的一切成本、风险、以及负外部性……”
“由‘面试官’，也就是你，百分之百承担！”
这不是攻击。
这是交易。
是一场蛮不讲理的，强制性的，将“成本”转移给对手的交易！
是只有这架“歪了”的天平，才能做出的裁决！
轰——！
金色的光芒，化作三道锁链，没有射向敌人，反而瞬间捆住了雷烈、叶小叶和苏沐雨。
下一秒。
那三个扑向他们的“审计官”分身，齐齐僵住。
它们身上遭受的，来自藤蔓盾牌的反震，来自数据洪流的冲击，那些本该由时序小队成员承受的“伤害”，在这一刻，被林川的天平强制定义为了“交易成本”。
而这个成本的支付方，是“审计官”自己。
三道分身，同时开始崩解。
它们没有消失，而是化作最纯粹的“负债”数据流，倒灌回“审计官”的本体！
本体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流质的身体剧烈扭曲，仿佛要被自己创造的负债撑爆。
它变弱了。
“就是现在！”
林川的声音，像一道惊雷。
“苏沐雨，标记它的‘核心负债’区块！”
“叶小叶，剥离它的‘存在’概念，让它无法被定义！”
“雷烈！”
“去收回我们的‘沉没成本’！”
“是！”
三人同时回应。
苏沐雨眼中数据流奔涌，左手向前一指，“它的左膝，那里是所有复制概念的聚合点！”
叶小叶伸出手，掌心对准审计官，“你……不存在。”
“审计官”的气息，瞬间衰弱下去。
“吼啊啊啊啊——！”
雷烈魁梧的身影，如炮弹般射出。
他手中的“时序”战棍，因为主人的狂怒而嗡鸣，裹挟着冰蓝色的毁灭气息，狠狠砸在了那团扭曲的黑影之上！
砰！
“审计官”的身体，没有碎裂。
而是像被戳破的气球，猛然向内坍缩。
所有的黑色流质，所有的复制概念，都在一瞬间，被压缩成了一个点。
一个拳头大小的，漆黑如墨，却又在内部闪烁着绿、红、蓝、金各色光芒的，不规则晶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走廊，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这是……”雷烈拄着战棍，大口喘着粗气。
苏沐雨走上前，左臂的图腾缓缓扫描着那块晶体。
“高密度概念聚合体……”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系统命名……”
“罪孽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