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叶的脸色瞬间失去所有血色。
她嘴唇颤抖，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冰碴。
“它说……找到你了。”
“我的……那一秒。”
雷烈往前踏了一步，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在林川身前。
他全身肌肉绷紧，盯着那只由无数生锈齿轮构成的巨眼。
“什么意思？它要干什么？”
苏沐雨的声音压得很低，快速对李轩尘下令。
“分析它的能量波动，建模它的行为逻辑，快！”
李轩尘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发出机械的合成音。
“警告。目标锁定林川。锁定逻辑：资产回收。威胁等级……无法评估。”
那只巨眼动了。
它没有眨动，而是整个瞳孔的齿轮开始加速逆向旋转。
一圈，两圈，三圈。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一种无形的力场从眼球中射出，目标不是雷烈的身体，而是他身后的林川。
“闪开！”雷烈嘶吼，试图用身体去撞那道无形的力。
他撞了个空。
那股力量直接穿透了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雷烈回头，看到林川的身体正被一股力量拉扯，朝着巨眼的方向缓缓飘去。
“妈的！”
雷烈反身扑过去，双臂死死抱住林川的腰。
他脚下的金属甲板被踩得凹陷下去，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雷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林川往回拽。
“李轩尘！它的弱点！”苏沐雨喊道。
“无法分析。它的结构在持续变化，它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混沌系统。”
拉扯的力量陡然增强。
雷烈感觉自己抱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正在被抽走地基的大山。
他手臂上的血管暴起，青筋像一条条小蛇在皮肤下攒动。
“叶小叶！它还在说什么？”林川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被拉扯的不是他自己。
叶小叶抱着头，痛苦地摇晃。
“它说……归位。”
“它是钥匙……你也是钥匙。”
“它说……那一秒，不属于你。是它……遗失的。”
林川的身体又往前飘了一寸。
雷烈的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覆盖着金属护甲的手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锈。
暗红色的铁锈从护甲的缝隙里蔓延出来，像有生命的藤蔓，迅速爬满了他的整条小臂。
“队长！”
李轩尘的警告音响起，“雷烈生命体征异常。细胞活性正在被同化，你的身体正在变成这个世界的‘垃圾’。”
“别管我！”雷烈咬着牙，脖子上青筋虬结，“把它弄走！”
苏沐雨看着雷烈迅速腐朽的手臂，又看了看纹丝不动、逻辑简单的巨眼。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否定了十几种物理破坏方案。
“不行。它的攻击方式是概念层面的。它在定义‘雷烈是废铁’，所以雷烈就开始生锈。”
“这东西……不讲道理。”
林川忽然开口。
“不，它很讲道理。”
“它讲的是最底层的交易道理——欠债还钱。”
林川的身体还在被拖拽，但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只巨大的齿轮眼球。
“叶小叶，帮我翻译。”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喊道。
“你要你那一秒，可以！”
“但你现在的行为不是‘回收’，是‘抢劫’！”
叶小叶愣了一下，立刻将这句话用一种无法被理解的音节传递出去。
那只巨眼内部的齿轮转动速度慢了一瞬。
林川捕捉到了这个变化。
“抢劫，是有成本的。”
他指了指雷烈已经锈蚀到手肘的手臂。
“他，是我的资产。你为了回收你的‘一秒’，正在损毁我的另一份资产。按照市场规则，这叫‘恶意并购’引发的‘资产减值’。”
“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怪物没有回应。
但拉扯林川的力量，确实减弱了。
雷烈感到压力一轻，怒吼着将林川又拖回来半米。
苏沐雨的眼睛亮了。
她明白了林川的思路。
对付一个只有简单交易逻辑的怪物，不能用武力，也不能用欺骗。
要用更复杂的交易逻辑，去覆盖它的简单逻辑。
“它在评估。”苏-沐雨低声说，“它正在计算‘抢劫’的成本和‘回收’的收益。”
“继续。”林川对叶小叶说。
“告诉它，我承认这‘一秒’的归属权存在争议。我们可以把它视为一笔‘待处理坏账’。”
“但是，处理坏账，需要走正规的清算流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暴力催收。”
“暴力催收，只会让资产包的价值归零，谁都得不到好处！”
那只巨眼里的齿轮彻底停下了。
它似乎陷入了某种逻辑悖论。
洞穴顶部，更多的金属碎块开始掉落。
他们脚下的怪物身体，也因为吞噬行为的暂停而剧烈晃动起来。
“林川，快点！这里要塌了！”雷烈喊道。
林川没有理会，他继续对着那只巨眼加码。
“现在，我给你一个更优的方案。一个能让你拿回的‘一秒’，价值翻倍的方案。”
“一份‘资产增值计划’。”
叶小叶的声音都在发颤，但还是把这句话翻译了出去。
“你，继续当我们的‘交通工具’，把我们安全送到‘灯塔’。”
“到了那里，我不仅把属于你的‘那一秒’还给你，我还会用我的方法，把它‘提纯’。”
“我将剥离掉它附带的所有‘时间杂质’，还给你一个最纯粹、最有价值的‘时间概念’。”
“你想要的，不只是那一秒。你想要的，是那一秒所代表的‘存在’本身。”
“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头顶岩石崩落的轰鸣。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只巨大的、生锈的眼球。
几秒钟后，那只眼球动了。
它没有再次旋转，而是缓缓地，像一扇关闭的大门，整个缩回了怪物的身体里。
拉扯着林川的无形力量，瞬间消失了。
雷烈一个踉跄，抱着林川摔倒在金属甲板上。
“咳……咳……”雷烈剧烈地咳嗽，他那条已经锈蚀到肩膀的手臂，停止了继续腐朽。
怪物巨大的身体再次开始蠕动。
它放弃了脚下的大钟，调转方向，开始沿着崩塌的洞壁，向上攀爬。
目标，正是他们头顶的出口，通往“灯塔”的方向。
“它……同意了？”苏沐雨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它不是同意，它是选择了预期收益更高的期权。”林川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李轩尘，”他命令道，“记录新合约。甲方，时序公会。乙方，暂定名‘债权人一号’。交易内容：以安全运输服务，换取一份‘提纯后的一秒时间概念’的未来所有权。”
“合约已记录。”李轩尘的电子音回复。
雷烈看着自己半废的手臂，骂了一句。
“疯子，你真跟一个怪物谈起了生意。”
“生意，就是和一切能沟通的对象，寻找价值交换的可能。”林川看着怪物攀爬的方向，“现在，我们的‘天使投资人’，要带我们去见A轮了。”
怪物的攀爬速度很快。
十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冲出了地下洞穴，回到了那片昏黄色的天空下。
远方，一座孤零零的高塔，矗立在黑色的大地尽头。
那就是日志地图上标记的“灯塔”。
随着距离拉近，灯塔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它像一座倒插的巨型黑色长钉，塔身布满了扭曲的管道和巨大的齿轮，死气沉沉。
只是在塔的顶端，有一个东西在发光。
那不是温暖明亮的光。
而是一种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 пyльcnpyющee的“暗”。
它像一颗黑色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让周围的光线变得更扭曲。
叶小叶的身体开始发抖。
“不对……那不是灯塔。”
“那……那是什么？”雷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苏沐雨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看着远方的黑光，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金属日志。
一个疯狂的念头，蹿进了她的脑海。
“李轩尘，扫描那个‘光源’，分析它的信号特征。”
“扫描中……信号解析完成。”
李轩尘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报告。那不是光源。”
“那是一个时间信标。”
“它正在以固定的频率，向整个世界广播一个时间戳。”
苏沐雨的声音发干。
“什么时间戳？”
“……”
“说！”
李轩尘沉默了两秒，最终给出了答案。
“时间戳的内容是：第三循环纪元，终末之日，第零秒。”
“按照日志的说法，那就是这个世界被‘注销’的准确时间点。”
“我们去的不是‘现在’。”
“我们正在冲向‘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