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云观层层包裹,唯有几盏长明灯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林风身着夜行衣,如同融入了这深沉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潜近静尘道姑所居的后院。他身形灵动,避开巡逻的道童,如一片落叶般贴在院墙的阴影里。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那株老梅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林风凝神细听,屋内并无交谈之声,只有一道平稳悠长的呼吸,显示其主人已然安寝。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静静蛰伏,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阵极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从屋内传来。那声音极其微弱,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恸与挣扎。
林风心中一动,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墙壁。
“……娘娘……老奴……对不住您……”静尘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梦呓般的痛苦,“那孩子……哭声那么弱……老奴也是没法子啊……”
孩子?哭声弱?
林风精神高度集中,不敢错过任何一个字。
“双生……龙凤……大忌……先帝……不能留……”静尘的啜泣声更重了些,“可那毕竟是……是您的骨血……老奴偷偷……交给了……陈……陈嬷嬷……”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恐:“不!不能说!说了要没命的!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沉重的呼吸声和模糊的呜咽,似乎她又陷入了更深的梦魇。
陈嬷嬷?陈国公府?!
林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虽然静尘语焉不详,但“双生”、“龙凤”、“先帝不能留”、“交给了陈嬷嬷”这几个关键信息串联起来,几乎可以拼凑出惊人的真相——端慧皇贵妃当年诞下的,极可能是一对龙凤胎!因某种皇室忌讳(或许是双生不祥,或许是担心皇位继承纷争),先帝下令处死或秘密处理掉其中一个,很可能是那个女婴!而静尘,作为知情人甚至可能是执行人之一,内心备受煎熬,竟偷偷将女婴交给了与皇贵妃娘家关系密切的陈嬷嬷!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李玥……很可能就是那个本该被处死的女婴!她被陈嬷嬷设法送出了宫,隐姓埋名,最终化身白莲社的“林姑娘”,带着对皇室刻骨的仇恨归来!而平郡王寻找的,或许是那个男婴的下落?那个真正的、拥有瑞王血脉的“遗孤”?
林风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又等待了片刻,确认静尘不再呓语,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走,将这一至关重要的发现连夜禀报。
翌日,秦绾听到林风的回报,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困扰许久的谜团,终于被撕开了一角!
“龙凤胎……李玥是那个被送走的女婴……难怪她对皇室恨之入骨。”秦绾在书房中踱步,眼神雪亮,“那么,平郡王寻找的,就是那个男婴!他手中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甚至……可能已经找到了人!”
她立刻意识到情况的紧迫性。如果让平郡王抢先一步找到并“证实”了那个男婴的身份,凭借其“瑞王唯一嫡子”的名分,足以在宗室和朝野掀起巨大的波澜,甚至动摇国本!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胡大夫!”秦绾对侯小乙道,“他是连接陈国公府和这条秘辛的关键!静尘提到了陈嬷嬷,胡大夫祖上与陈国公府有旧,他很可能知道当年陈嬷嬷将孩子送去了哪里,或者,他手中就掌握着能证明那孩子身份的信物!”
“是!小人亲自去办!”侯小乙也知事关重大,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裴府静室内。
裴砚听罢秦绾的转述,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定真相必然残酷。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病的沙哑与洞悉世事的冰冷:
“皇权之下,亲情骨血,亦可为筹码,为禁忌。先帝……为了所谓的稳定,手段未免……太过。”
他抬眼看向秦绾,目光沉静如渊:“如今看来,平郡王并非主谋,他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力量在推动。能找到并利用这条几乎被遗忘的秘辛,其人所图,绝非仅仅一个郡王之位。”
秦绾心中一凛:“你是说……还有其他人,在借平郡王之手,行搅乱朝纲之实?”
“未必是其他人。”裴砚淡淡道,“或许是某些……不甘寂寞的宗室元老,或许是……觉得龙椅可以换人坐坐的野心家。平郡王,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棋子。”
他顿了顿,吩咐道:“让墨羽调整方向,重点查一查与平郡王过往甚密、且在宗室中颇有影响力的几位老王爷,尤其是……当年与瑞王关系尚可,或在瑞王案后受到打压的那些。”
“我明白。”秦绾点头,随即蹙眉,“只是那胡大夫口风紧,静尘道姑又警惕异常,我们时间不多了。”
裴砚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春光正好,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若劝说无用……便只能,强取了。”
秦绾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为了阻止更大的动乱,有些界限,不得不逾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我会让侯小乙,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真相的帷幕已然拉开一角,显露出其下盘根错节的皇室恩怨与权力倾轧。夜探道观,窥得秘辛;棋局之上,杀招已现。秦绾与裴砚都知道,与时间赛跑的时刻,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