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烽火暂熄,帝国的重心再次回归内政。科举新章选拔出的第一批实干之才,如同新鲜血液,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帝国的各个岗位,尤其是在新政推行的关键领域,开始崭露头角,逐渐成为支撑新政落地的中坚力量。
江宁知府赵怀瑾,这位律法科榜眼出身的寒门官员,在江南的任上愈发显得游刃有余。他凭借其精于律法、不畏权贵的作风,持续深化清丈田亩的成果,并大力整顿漕运、盐政积弊,触动了不知多少地方豪强与旧有官吏的利益,却也实实在在地提升了行政效率,增加了国库收入,使得江南这块赋税重地愈发稳固。其政绩卓着,被裴砚破格擢升为江南道巡察使,权责更重。
而在朝堂之上,另一位新科进士,以算学头名入仕的王姓官员,被调入户部,主持天下钱粮度支的核算。他引入新的算法模型,理清了许多陈年旧账,发现了不少管理漏洞与贪腐线索,使得户部运作效率大为提升,也让试图在账目上做手脚的官员无所遁形。
这些新锐官员的崛起,如同砥柱中流,有力地支撑着新政的推行。他们或许缺乏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却拥有扎实的学识、实干的精神以及对朝廷新政的坚定拥护。他们的成功,本身就是对新政最好的宣传,吸引了更多寒门学子埋头实学,期待着通过这条新辟的路径实现抱负。
然而,阳光愈是明亮,阴影便愈是清晰。新政的深入,意味着对旧有利益格局更彻底的颠覆,阻力也随之以更隐蔽、更复杂的形式显现。
这一日朝会,议题本是关于在北方新收复及归附地区推广官学、教化百姓之事。此事利在千秋,本是共识。然而,当吏部提出需大量选派通晓实务、尤其是算学、农工之学的官员及教习前往时,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软抵抗”。
一位出身清流、门生故旧多为经学之士的礼部官员出列,慢条斯理地奏道:“陛下,教化蛮夷,使其知礼仪、晓廉耻,方是根本。若只授其奇技淫巧,恐其虽得利而忘义,非但不能归心王化,反而助长其刁悍之气,与朝廷推行教化之初衷,岂非背道而驰?臣以为,北地官学,当以经义为主,德育为先,实务之学,徐徐图之即可。”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紧扣“教化”根本,实则是在质疑乃至否定向北方推广新政成果的必要性,试图将新兴的实务之学排除在官方教育体系之外,维持经学独尊的地位。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位官员附和,言语间虽未直接反对新政,却处处强调“根基”、“正道”,隐隐将新政之学置于次等、甚至有害的位置。
新任户部王主事忍不住出列反驳:“大人此言差矣!北地百姓,生计维艰,授其渔猎耕种、计算经营之术,使其得饱暖,方知礼仪之所由生!空谈道德,而无实利,如同无根之木,如何能令其真心归附?且算学、农工,亦是圣王之道,关乎国计民生,岂能视为末技?!”
朝堂之上,顿时又起波澜。这一次的争执,不再像之前那般针锋相对、泾渭分明,而是围绕着“何为教化根本”、“如何平衡德与才”等更隐晦的议题展开,显得更为胶着。
端坐龙椅的裴砚,静静听着双方的辩论,面色无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反对新政的暗流,并未因北境大捷和新科举子的出色表现而消散,反而转换了策略,开始从意识形态、从价值观的层面,对新政进行更深的狙击。这比直接的对抗更为棘手。
退朝后,裴砚与秦绾在养心殿谈及此事。
“他们这是换了法子。”秦绾轻蹙眉头,“不再明着反对新政条文,转而质疑新政的‘道义’根基,想从根子上将其否定。此论若成风气,恐动摇天下士林对新政的认同。”
裴砚冷哼一声:“黔驴技穷罢了。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新政触及其根本,他们已无他法可想。”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不过,此风亦不可长。看来,光是选拔新才还不够,需得让天下人亲眼看看,这‘奇技淫巧’,这‘实务之学’,究竟能给这江山社稷,给黎民百姓,带来何等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心中已有了决断,需以更显着、更无可辩驳的功绩,来为新政正名。
数日后,一道旨意传出,震动朝野。
皇帝决定,将今岁秋闱之后,于京郊皇家别苑,举办一场前所未有的“百工博览会”!旨意言明,将广邀天下能工巧匠、精通算学、格物、农桑、水利之才,将其最新发明、改良技术、研究成果公开展示,并由朝廷组织专人评定,优者重奖,其成果将由工部、户部择优推广于天下!同时,亦会展示新政推行以来,在各地取得的显着政绩数据。
此旨一出,那些守旧官员顿时哗然,认为此举将工匠之术抬得过高,有辱斯文。然而,更多的寒门学子、民间匠人却为之欢欣鼓舞,看到了凭借实学获得认可、甚至直达天庭的机会!
新政砥柱,已在中流击水,支撑帝国航向。
暗礁潜藏,旧势力转换策略,意图釜底抽薪。
帝后联手,以一场别开生面的“博览会”,欲将暗流之下的较量,推向阳光之下,以无可辩驳的事实,为新政铸就最坚实的基石。
(第两百二十九章 完)